劉一蒲瞪着眼睛聽成子钏說完。
聽見成子钏說甯子是中國藥科大學畢業的正宗藥劑師時,直言真是難以置信。
“他跑單位就剛開始省内異地,接着馬上就是全國異地,異地來來往往,都是報錯代碼,他一個人聯系工程師,我們的工程師有時候使喚不動,愛理不理,還常常給我們臉色看,我們是櫃台,工程師給我們臉色看,外面的參保群衆也給我們臉色看,兩頭受氣,他沒有辦法,又要做事,于是就自學編程,從零開始學習,早上上班,晚上學編程,學了三年,代碼都會自己寫,偏遠地區來的字段,編碼錯了,工程師看不出來,他能看出來,到最後工程師也都佩服他,不敢敷衍他了。”
甯子兩手插在褲兜裡,揣着笑:“成成姐,别這麼說,說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好冷啊。”
汪厚處聽得入神。
一邊拿起酒瓶,問了一聲喝嗎?甯子點了點頭,酒注在杯子裡,汪厚處一行思量:
“那就是我走的那年,你正好到科裡。那天我和陸浮閑同甯科見過,就是沒說上話。”
“不是科長,不是科長,17年,我也常常聽他們說汪總,那天吃飯我們隔了一桌,沒顧上說話。”
汪厚處帶點玩笑:
“聽成成這麼一說,甯科是骨幹,那天怎麼沒同領導坐在一桌?”
劉一蒲:“這是人家不屑于拍領導馬屁。”
甯子擠了擠眼睛:
“唉,這個就……我們……話不能這麼說,應該說領導沒有區别對待,一視同仁,一視同仁!”
“放屁!你自己區别對待得很哪!”
小品一直沉默着不做聲,突然嚷了一句,嘟囔着嘴。
“唉,唉,唉,怎麼了?”
汪厚處這麼多年,中間斷片,依然拿小品看作當年那丫頭。
小品拿出手機,翻到對話框。
甯子的那個動畫表情——史努比的謝謝還在踢腿。
“你自己說,你給成成姐發了一大段,你給我就發了個表情,你什麼意思,我生氣啦!”
“唉,做人嘛,别太計較。”
“那天小賀說你見人下菜碟,就是這樣!”
聽見小賀,甯子的臉稍稍沉了下去。
成子钏見汪厚處和劉一蒲有些尴尬。
陸浮閑像個世外高人,持着一抹笑。
或許他們隻是太熟了。
“成子钏,你說呢?”
小品顯然被甯子的區别對待傷害了一下。
成子钏笑:
“别的人我不敢說,甯子不是。”
“他回你了,你這麼說,他要是不回你,你比我還生氣!”
陸浮閑向她遞來一眼,又垂下眼。
成子钏笑中加了一點認真:
“這世界上誰不我回消息,我可能都會生氣,就是甯濤不會。”
“為什麼呀?”
倒是劉一蒲先問。
“我同你們說個事兒吧,去年有一個異地的項目要上,我這裡負責對個人賬戶,要和甯子對接,我從來沒有和他對接過工作,一直覺得他工作很認真,沒想到一周下來,發現他隔兩個小時才會回我一個信息,整個一個禮拜,拉低了我對他的印象,周一吧,好像是周一,對吧……”
成子钏朝着甯子提了提下巴。
“好像是……”
甯子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麼,微微點了點頭。
“我周一看見他,就和小品一樣,有些‘生氣氣’”——
成子钏仿了安品鹿的語氣,大家都笑了,陸浮閑也低頭一笑。
“我就說了,你一個消息怎麼回這麼慢,平時天天說怎麼尊重我,要真正找你做事的時候,就這種态度?”
“然後呢?”
“然後他說不是這樣的。”
“我說如果我是主任,發你消息你也不回啊?”
成子钏忽然笑着搖了下頭:
“接着他就一臉嚴肅地站起來,把自己手機打開,‘義正言辭’說——成成姐,我今天一定要讓你知道,我甯濤不是這種人!”
成子钏拿出自己的手機晃了晃:
“接着就把他和我們一位領導的對話框打開。”
(備注名):這個文件你改一下,提一下修改意見,最後把修改意見彙總上來。
……
15條未讀消息。
“我一看,他每天還是回了一下我的報錯截圖,領導一條都沒回,我就釋懷了,所以……這個世界上,别人不回我消息我或許會‘生氣氣’,甯子晚回我消息,不會。”
“崇敬。”
聽完大蒲先贊了一聲,同甯子碰了一杯。
接着看了一眼陸浮閑:
“對了,頭兒,你的消息我們可不敢不回啊,我給你看我的微信置頂,我女兒下面就是你。”
“得了吧。”
陸浮閑十指交錯,聽畢手一松,拿眼一顧劉一蒲。
顧盼之間,情态盎然。
“陸總真的好帥啊,我一個‘男紙’,正對面坐着陸總,我都……”
甯子忽然嚷起來,手擡至前胸:
“都覺得有些不好YISHI。”
陸浮閑笑了笑:
“謝謝。”
他這一聲“謝謝”像暗藏在喉嚨深處,又時不時需要出來一探——
包納了被無數人贊過的坦然。
“你普通話二乙過了嗎?”
成子钏忽然問。
甯子一笑,拍了一下大腿,朝成子钏的方向,又覺得不太禮貌,斜指了一個空處:
“這怎麼可能……沒過!我二甲證書都留着哪!”
衆人哈哈一笑,飯局的氣氛開始活躍了起來。
這一段是城市的新區,道路空闊,天色在玻璃窗外漸漸地暗下來,暗到一種蟹殼青,就着燈光帶,停滞了。
陸浮閑殿後買單,老闆生了一雙生意人的眼睛,瞥見安品鹿兜裡露出的工作牌一角,問是不是行政大樓的,說行政大樓就在附近,打個七五折,想做個長久的生意,留個電話号碼和單位名稱,他們記一筆就可以。
成子钏就和陸浮閑在吧台逗留了一會兒。
成子钏拿筆登記。
原本想他企業老總,或許要一揚“原價買單”的豪氣——
陸浮閑在一旁顯得很有耐心,瞥着她登記的筆迹,不緊不慢,兩指摸了摸後腦勺,中間空出一絲短距。
出了門,他們四個被四岔路口一個攤所吸引,已經離得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