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老蒲的視線,電影鏡頭一般從中心各個科室的測試人員身上劃了過去,項目組落地之後,多是陰雨綿綿的天氣,S市的那種陰雨是潮濕空氣裡夾雜的一種閑放與安逸,有時候會讓人昏沉沉的。靠着窗邊的那一條顯得亮,那一條的人像籠了一層蟹殼青的光,對面就有些暗了。
老蒲的視線走過成子钏,正認真地聽他講。
視線交錯而過,老蒲心裡有了感激。
饒是這麼一個布置,這個會議廳的橢圓還是顯得非常擁擠。
他注意到他們中心辦公用的筆記本是十六開的,放在電腦桌前,都攤不開,一個個都顯得束手束腳。
非常感激當時成子钏提出的關于空間的問題。
中心人手不多,像這樣的辦事中心——
科長是負責業務的,又是領導,又是辦事員。
老蒲是做這個出身,社保醫保各地還合并在一起的時候,就跑過大江南北。
所以第一次開會,就能直确地感受到一支隊伍究竟是不是“做事”的隊伍。
一般分三種情況:
第一種就是這個市的人都是“烏合之衆”——處處推诿,沒人管事。
這樣信息工程的工作就非常難做,因為既不懂業務也不配合測試,拿個文件出來幾乎要你來做。
這就非常難。
第二種是對半,有做事的人,有不做事的人。
那個别科室的短闆就很讓人頭疼,比方說溪市,補短闆補得非常累人。
第三種就是——“太負責任”。
事無巨細都要插手,都要過問。
但一個地方不可能百分之百都是“實幹家”,一般來說,裡面還要摻雜百分之三十的“演員”。
這種土壤也容易滋生“演員”,因為群體氣氛是這樣,所以演的方向也是實幹。
整體是好,但會多出許多“邊支任務”。
他的這個演示會才開到一半,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S市的隊伍是第三種。
尤其是這個馮科。
數不清已經幾度打斷了他:
“我覺得你們這個方案不對!比方說我們零報,我們之前金保工程的時候,添了一個亮點,就是複核,我們一份單子來,我們是預審、初審、複核以及結算,一共是四個步驟,清楚得不得了,我們都是專人負責的,現在你隻有兩個模塊,我們肯定是不行的。”
劉一蒲心想,這都是細節問題,而且人員的組成和模塊落地的方式并不沖突,你中間有多少環節你可以自己換個方式落地,不需要每一步都走到系統裡。
但第一天開會,劉一蒲隻能耐着性子:
“好,馮科,您的問題我記下了,我們之後慢慢讨論。”
“不是慢慢讨論的問題呀,是你這個方案不行!”
馮科嚷嚷着,回頭看了一眼成子钏,她手裡一支筆,斜座在那裡,手腕擱在電腦台上轉着。
不在中心,沒有穿工作服,一件黑白拼接短夾克,領口是黑的,紮了個丸子。
不粉不飾,皮肉卻緊貼臉骨,沒有陽光的日子,也像抛了光一樣。
“成成,你說呢?”
成子钏其實感受到了馮科的視線。
也感受到劉一蒲快要不耐煩了。
說實話,馮青城的性格挺特殊,假如劉一蒲當下發作了——
她或許會當場和他杠起來,但事後清醒了,反而會去讨好他,做一些自掏腰包買奶茶這類“舍本琢磨”的事。
因為她會害怕工程師團隊給他們科“小鞋”穿,此類情況之前不是沒有,但永遠不吸取教訓。
見馮科把這個問題抛給她,成子钏看了看手裡的文件:
“馮科是從全面的方向考慮,但我看文件,看多加一個模塊,需要我們這裡報省再報國家,如果有别的市縣和我們一樣有此類的需求,他們才能統一添加,也就是劉工這裡并沒這個權限,是這個意思吧?
劉一蒲豁然開朗,笑了:
“對,就是這個意思。”
馮科大嚷了一句:
“那就提!開完會就先上報,子钏你先拟個初稿來。”
成子钏沒再理會她。
馮科容易上頭,我們這裡上不上報,她也沒有權限。
但好在方主任半退休,最近總不在,方主任若在,估計又是劈頭蓋臉罵到神鬼難辨的狀态。
馮科見子钏默然,劉一蒲也不聲響,撇了撇嘴。
“我這裡也有一個問題。”
胡科的筆記本是按在腿上的,攤開的中縫裡面夾着一支筆。
“我今天早上研讀了一下講話精神,我覺得四個字講得特别得好,就是‘嚴的标準’,我覺得我們要把‘标準’作為核心關鍵詞抓住。這裡有關于我們異地的問題,我們科室雖然小,但是承擔的任務卻重,擔子都在我們甯濤身上,我替他擔一擔,這裡講一講這個測試,這個國标碼,是不是我們需要後期手工核對的問題。”
劉一蒲心裡咯噔一聲。
他職業的敏感性,告訴他百分之三十來了。
這一類人有一個共性,就是他會先講一些虛無缥缈的東西,大框架的東西,聽上去“高屋建瓴”,但他并不精熟業務,甚至不懂。
外行人聽不出來,覺得很“牛逼”——
其實他們什麼也不懂。
所以針對業務會講出一些讓人很“抓狂”的話來。
他們做信息不同與别的,他們不需要領導“職權”上的協助。
屬于打一炮換個陣地的隊伍,不同你長期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