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子钏一邊吃飯，一邊聽着小品念叨。

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野裡面。

一看竟然是蘇吉——

那些年組隊王者榮耀的隊友。

獨自一人坐在一張四人餐桌上。

雖然他的目光落在餐盤邊的手機上，但成子钏下意識感覺他應該是看見她們了——

是一副回避的态度。

成子钏笑了笑：

“蘇主任已經調過來了嗎？”

安品鹿筷子戳在嘴裡，飛快地回頭，做賊一樣在偌大的食堂裡搜索了一圈，鹿一樣的敏銳，很快就鎖定了在那裡似看非看的蘇吉，安品鹿有時候有些壞，故意叫道：

“蘇主任！”

一邊喊着，一邊把筷子揚過頭頂，朝着蘇吉招手。

蘇吉的态度比預想中還要不自然。

原地像是嗯啊了一陣，隔得太遠，聽不清楚，似回應又非回應，佯佯不睬的樣子。

安品鹿回頭，就了一口白米飯：

“忘恩負義的家夥，前一陣子還說當不當主任不重要，最快樂的日子是和你在中心的日子，簡直放屁！”

成子钏低頭：

“算了，他現在也有他的顧慮。”

正說着，江局打了飯過來，一看到蘇吉獨自坐在那裡，就同他一桌，蘇吉不同和她們打招呼時候的那種暧昧，非常殷勤地小挪了一下餐盤，這個舉動就有些做作了，畢竟一張四人桌。成子钏這才注意到，蘇主任穿了一件白襯衫，底下是西裝褲，系了皮帶，和以前穿T恤，在科裡那條窄而長的道上搬飲水機的他，确實是不一樣了。

“翻臉不認人！”

安品鹿回頭又瞧了一眼，戳了戳米飯：

“我想到今年醫保年度更新，因為系統落地的事情提前了，‘夜半常規領導隊’裡面有他，我就來氣！想當初輪崗在我們科的時候，什麼樣子沒有見過呢？”

“哦，對了，還有醫保年度更新的事。”

醫保年度更新照例是每年最重要的事，根據政策調整結算待遇，醫院、社區衛生服務中心這些醫療機構，以及零售藥店等都要在十二點左右停機，以往涉及跨年度住院的病人都要辦理出院結算，現在這個步驟解決了，但是停機還是不免，中心在各大醫院都有派人駐點，所有零報也要在十二點前都結算幹淨，是所有人的“加班不眠”之夜。

往常在這麼忙的情況下，還有一樣常規項目——接待。

就是他們一邊要幹活，還要一邊接待各路領導，拍照采訪等。

成子钏感到有些疲倦。

其實活多對于她來說并不疲倦，但幹活的同時又要兼顧“四方來客”，這就讓人身心俱疲了。

“煩死！我每年面對一堆報銷單子就已經煩死，還要面對一群‘演員’，今年把你派去負責項目組，馮科讓我總負責更新的事，想象到時候還要看着我們這位新晉的‘蘇主任’背着手走來走去，就來氣氣！”

一路聽她氣氣來氣氣去，成子钏隻是笑着。

回到科室準備下樓給安品鹿買杯奶茶，櫃台上傳來争吵的聲音。

一看又是小朱一個人在櫃台上。

成子钏一看時間，12：30分了，小朱竟然還沒吃上飯。

兩人忙走過去詢問情況。

一個姑娘手裡拿了那種兩杯裝的奶茶袋，裡面是一隻奶瓶，一張臉粉嫩，像是剛從大學校園裡走出來。眼眶紅紅的，手裡一包紙巾已經捏剩了塑料殼，反複用一張濕透了的紙巾擦着眼淚，成子钏便先走到自己的辦公室，拿了一包兩百抽的紙巾，放在櫃台上。

她拍了拍小朱的肩膀：

“去吃飯吧，我來處理”

“不，不行！”

那小姑娘一邊擦着紅腫的眼睛，帶着一種固執而“破碎”的倔強：

“首問負責制！我就要她回答我！”

“你怎麼這樣！”

小朱難得這樣不耐煩，但今天的不耐煩還帶了點“理直氣壯”！

成子钏：

“什麼問題？”

小朱：

“不是我們科的問題，一定要來問我們科！我解釋了，不聽！”

“哪個科的問題？”

“問生育津貼的。”

成子钏點了點頭：

“這樣吧，這個問題确實不是我們科的，主要倒不是不接待你，是怕我們答得不規範，反而耽誤你辦事。現在是十二點半，我們一點上班，上了班我陪你一起去負責這個問題的科室，不知道這樣行不行？”

小朱又有些佩服成子钏了，她在這裡扯了将近半個小時，忽然覺得自己沒有站在“辦事人”的角度去答複。

那姑娘卻仍舊像是不肯，但又覺得再說“不”，也不像話，低聲說：

“我已經去過了。”

小朱有些生氣：

“去過了你還……”

成子钏點了點她的肩膀。

小朱生了善相。

但是這個世界上有些規則，可能就是所有人不會盯着欺不過的人欺。

反而要扒拉着善的人磨。

這有點像是人類的一種本能。

“他們科是個四十幾歲的男的，不像這個姐姐這麼好說話。”

那姑娘說第一句的時候就汪出淚水，低頭看見成子钏拿出來的“兩百抽”，終于抽了一張：

“謝謝，我去年六月份畢業，找到現在這個單位，我到了這個單位的時候，我已經懷了三個月的孩子了，我是進單位之後才知道的……”

她說到這裡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看了眼前三個人一眼，才下定決心似地說：

“我自從來月經，都是兩三個月一次……人事還有單位裡的人都說我是故意的，說我想混工資，混産假，我生完了過後上班，偶然聽見人事那裡說了一句我的生育津貼到賬了，我就一直等，但是一直沒有，我問人事，她不理我，讓我到這裡來問。我到了生育科，問這個錢到賬了沒有，那個男的說到賬了，那我說為什麼不打給我，那個男的說，本來就不是給我的，還說……還說……我挺了個大肚子一進單位先混一年工資，人單位不理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誰啊？！誰這麼說！”

安品鹿一直在邊上，“先鋒女權主義”驟然激活，出聲打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