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想看看您的取号牌。”
那人吸了一口奶茶,将手裡的取号單往櫃台上一甩,熱敏紙打印的取号單沒什麼分量,在半當繞了兩下,掉在了地上。
說實話挺侮辱人的,但幹這份工作,自己又是負責人,成子钏便擠進櫃台裡去撿。
撿起來才發現,加小朱進來報告,和自己出來,才過了五分鐘。
——也就是幾乎沒有等待。
成子钏把小朱的鼠标移過來,看了一眼取号系統,解釋道:
“您好,現在前面大概還有九個号,十五分鐘内能排到您……”
黃羽絨服打斷她:“我們是對面S院的醫務工作者,經不起排隊的,你們特事特辦吧……”
成子钏看了一眼等待區,都是自己出來辦事的七八十歲的老人,這兩個人手持奶茶,也不像是在“緊急救援”的狀态,“這真不行,按序排隊也是我們要遵守的,前面等的也都是老人家……”
“你什麼意思,你說我們插隊嗎?我們又不是老頭子老太沒事吃飽了撐着沒事的,我叫你特事特辦你是沒聽見嗎?”
說完忽然拿起手機,非常用力地用拇指按着屏幕:
“我們現在就打電話給X長夫人,她女兒剛在我們醫院生産。”
說完接通了,透過電話傳來一個中年女士的聲音。
穿黃色羽絨服的背過身去,就開始說排隊的事兒。
大家都有些懵了。
蔡姐探出半個腦袋,“電視劇一樣,虛張聲勢吧。”
那黃羽絨服轉過身來,問了一句:“你們大領導是不是姓江?”
這便不是“虛張聲勢”了——
蔡姐冷笑一聲,“這年頭居然真有這樣的事……”
不一會兒江局從辦公樓下來,号已經排到了這兩個姑娘,正坐在櫃台前。
左右兩個正科都迎了出來,馮科怕事,聽完人也半懵了。
江局是走到蔡姐櫃台旁停了下來,朝着步履僵緩的馮科:
“金偉的老婆剛打電話給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聽到這麼大的咖,馮科又本能地推卸責任:
“我……我……沒處理,是子钏接待的。”
成子钏那天是有些“氣性”的,索性主動跑在江局面前,把前因後果說了。
江局人高大挺拔,性子卻特别精細,沒有立馬作色,而是讓成子钏把取号條拿過來看。
看完掏出自己的手機,一看整個過程也不滿二十分鐘,便問成子钏:
“哪兩個人?”
成子钏微微朝櫃台那裡挪了挪下巴。
江局點了點頭,走過去。
江局先問了她們訴求。
聽完平靜地說:
“省裡對經辦機構的櫃台處理時間有要求,不超過三十分鐘,我剛才問了一下,從領号到辦事,在這個時間裡。”
這兩個人稍稍收斂了剛才對櫃台人員的氣焰:
“我們現在不是說這個時間,是說你們要我們排隊這件事!”
江局忽而一笑:
“怎麼了?現在S醫院挂号已經不用排隊了嗎?”
這話有些“生猛”,櫃台上的人都支棱起來。
江局臉色沉着。
S院是S市的托底醫院,出了名的當天8點挂号,11點才有望看到醫生,蔡姐膽子大,看着僵在那裡的兩個護士,發出了一聲“贊歎”——
“哇!牛逼!”
這聲“贊歎”鑽入了所有人的耳朵,那黃羽絨服不服氣,問:
“領導,你接到電話了嗎?”
江局臉色泛冷:
“我接到金夫人的電話了,說給她女兒接産的兩個護士‘在我這裡排了很長的隊’,我以為你們等了很久,原來你們是不願意排隊,你們自己看看排隊等的都是什麼人,你們這點規矩都不願意守嗎?我待會回個電話過去,我相信金夫人能理解,且不論是誰,在哪裡,都是要按規矩來的。”
江局這幾句話擲地有聲,櫃台上的小兵簡直個個都要跳起來。
京晶手頭上在辦事,一張臉漲得透紅。
蔡姐還拍了兩下手,贊道:
——“太男人!我要給江局賣命!為人民服務!”
成子钏其實也是一樣的想法。
但她不能像蔡姐一樣。
大家對江局或多或少是有些崇拜的。
江局事多人忙,平日裡難得一見。
但每次見總有不同的感覺。
成子钏從江局的臉上移到陸浮閑的臉上。
見陸浮閑不動聲色地望了她一眼,又垂落了下來。
回到他的牛皮本上。
他将側邊的那支筆壓在紙張上,筆冒彈起的聲音讓成子钏的注意力回到了這個會議場上。
背後增了兩排凳,京晶縮在她身後,兩手并在一起,不自覺地夾在腿間。
将涼未涼的天氣,但她看上去很冷,像不時要發抖。
“好緊張啊!”
成子钏知道是對面一圈人壓強太大,她有一回被派去開一個幹部青年動員大會,在市長、□□、紀委巡視組組長面前座着,感覺人都是茫的。市長看見大家年輕,都是僵的,轉頭朝着攝像機:“氣氛感覺有些緊張,攝像機開了嗎?沒開我先說兩句,活躍活躍氣氛。”說完大家笑了才輕松下來。
江局翻了翻自己的筆記本,目光掃了一圈衆人:
“有一件事和大家說一說。”
“昨天國家巡檢組的人晚上十點到測試大樓——說我們已經空無一人了。”
“說前兩個市半夜一兩點還坐了一半人。”
本來會議廳有些窸窸窣窣,這一下子,安靜像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
江局轉過頭,看着陸浮閑問:
“陸總,有這麼一回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