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助蒼生？”略顯刻薄的女聲響起，秋海棠站在秋剪羅身邊，伸出右手食指隔空點着沈清秋的鼻子罵：

“秋府被你一把火燒的幹淨，我哥哥被你捅成血人。你改換姓名活的潇灑，獨留我一個弱女子流落江湖、四處漂泊，這就是沈仙師的恩将仇報？”

“我……”面對着曾經給予自己庇護的大小姐，沈清秋嘴皮動了動，卻怎麼也說不出來‘是秋少爺先害的我、我不過是回報與他’這句話。當時若秋剪羅放他離開，沈九也不會……激憤之下用劍闖出一條血路。

“她兄長有負于你，我兄長呢？”柳溟煙從另一旁現出身影，腰間佩劍嗡嗡震動、希望出鞘。柳溟煙的臉被簾幕遮擋看不清晰，那與柳清歌如出一轍的桃花眼卻氣得眼角上挑：

“敢問沈師伯，家兄的閉關之地，沈師伯為何會過去，又為何會滿身鮮血的從中出現，至今都不肯說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

柳溟煙的佩劍終于還是忍不住出鞘一半，卻被另一個滿身威嚴的中年女子壓了回去。齊清萋拍了拍柳溟煙的肩膀，正視着連站起來力氣都沒有的沈清秋：

“沈峰主。柳清歌到底哪裡得罪與你，平日打罵也就罷了，外出任務時還勞你下手暗算，現在更是一同閉關都要丢掉小命，不知沈峰主有何話說？”

“我不是，柳清歌他……”沈清秋想解釋，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他見到時、柳清歌正在将乘鸾往心口插，情急之下他隻想着将乘鸾劍拔出、給柳清歌輸送靈力，卻不知怎得兩人就打了起來，等他恢複意識，柳清歌已經沒了呼吸。

沈清秋試着喂九轉還魂丹，試着招魂，試着封鎖空間搜集魂魄，卻怎麼也……于事無補。

即便是情景再現，所有人能看到的就是柳九對打，柳清歌暈倒在地、沈清秋清醒後試着彌補——可世人已逝，柳清歌死于與沈清秋對打，這是不争的事實。

沒有人相信他。

嶽清源能将這件事壓下去，卻不能押着其他峰主對沈清秋有好臉色。乃至于四派聯審的信件傳來後，嶽清源閉關、沈清秋甚至被逼的封鎖清靜峰。

而等沈清秋認罪伏法，嶽清源那一句‘小九，實話告訴我，柳師弟是不是你殺的’，沈清秋才驟然間明白：原來就連嶽七，也是不信他的。

“十六歲修行的野路子，一身下九流氣息。”

柳清歌尖酸刻薄的聲音浮現于沈清秋耳邊，隻逼的他想捂緊耳朵。嶽清源曾告訴他柳清歌性情很好，隻要給出一分好就會回饋十分，是一個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人。

可柳清歌戳人痛腳的能力太強，沈清秋出手兩次，次次弄巧成拙，最後還因為他，将自己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小九，你為什麼非要修行呢。”秋剪羅走到沈清秋旁邊，蹲下身子替沈清秋扶起歪斜的發冠，剛整理端正、忽的卻緊抓沈清秋發根，将人提到自己面前，與之對視：

“你看，你逃了那麼多年，最後還是回到原點，何必呢。你那麼聰明，最後卻落得個被自己弟子算計、被宗門抛棄、被失約者再次遺忘的下場，怎麼，是牢獄手段更多，打你打得更爽嗎？”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沈清秋拼命搖頭，眼中浮出水霧：為什麼世間無人信他，為什麼所有人都覺得他要反思改正，為什麼這些人直到今日都不肯放過他！

“清秋。”

聽到這個聲音，沈清秋瞬間擡起頭，不顧一切沖老峰主撞過去：“師尊……”

老峰主半蹲下，替沈清秋拍拍後背：“修習大道者，但求問心無愧。無論走了多少路，喝杯茶水總能平複，若真為前塵所困，不妨與為師彈琴烹茶，飲酒作畫？”

“師尊，沒有人信我。”沈清秋将頭埋到老峰主懷裡，聲音沉悶而沙啞。

疼痛不能使他屈服、刑罰無法壓倒他的脊骨，但委屈卻會使他流淚、無人理解會使他迷茫。

他也想知道。憑什麼，為什麼。他所遭遇的這一切，究竟要如何破局？

“清秋啊。”老峰主将人從懷裡拉出來，給對方擦幹眼淚：“受委屈了？”

“嗯。”沈清秋有些不好意思，卻又連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一個不留神，眼前之人也會與旁人一樣指責他不懂事。

“若你真覺得不舒服，就與為師一同離開。有師尊在，其他人不敢為難你。”

“可……”沈清秋眼眶還有溫熱的水珠，卻怎麼也沒辦法應下這句話。

“野路子，等你那麼多年，什麼時候再打一架啊？”

柳清歌清朗的聲音傳來。沈清秋扭頭看過去，那個一身白衣的柳戰神，正拿着乘鸾劍四處比劃，渾身寫滿‘勞資天下無敵’‘孤獨求敗’的少年意氣。

——牢獄外——

今天嶽清源過來，還給沈清秋上了藥。隻不過沈清秋那個狗脾氣壞的很，不僅沒說幾句話就将人攆走，還将一派掌門給當成弟子般罵了一頓，好生潇灑。

洛冰河藏在暗處看着兩人互動，恨不得将嶽清源給沈清秋上藥的地方重新打個十遍八遍，非要讓沈清秋露出森白骨頭、将嶽清源的氣息全部磨損幹淨才好。

隻不過沈清秋将人罵完後好像陷入了沉思，一個人靜靜縮在牆角許久沒有動靜。若不是天魔血昭示着沈清秋還活着，洛冰河險些以為這個人被打擊後不想活了。

不行，沈清秋是他的獵物，不僅體内要有他的血，還要與他更進一步血肉交融才行。雖說地牢環境髒了點，但沈清秋還不配洛冰河專門給人找個床鋪，湊合點得了。

等洛冰河走到角落裡躲着的人面前，沈清秋像是陷入到自己的世界裡，無論洛冰河怎麼喊都沒應聲。

洛冰河用腳踹了踹沈清秋蜷着的大腿，在沈清秋怎麼喊都沒反應的情況下幹脆蹲下去，拽着沈清秋抱着腿的胳膊将臉扒拉出來：“沈清秋！”

面無表情，瞳孔渙散，慘白的臉色與滿額頭的冷汗，皓齒将下嘴唇咬出鮮紅的液珠與孔洞，整個人在持續不斷的顫抖。

一切的一切，都說明眼前之人狀态極差。

洛冰河皺了皺眉頭，将沈清秋手腕捏在手裡，輸入靈氣探查。奇怪，靈力被廢、仙骨破碎、僅剩的金丹布滿裂紋、周身經脈搖搖欲墜、各路髒器更是羸弱無力，這是——即将油盡燈枯之像。

不應該啊。

在洛冰河計算裡，這些皮肉之苦無非是開胃小菜、算不得什麼。

即便是仙骨剝離後修為大跌靈力用不出來，但隻要金丹仍在，怎麼樣都不至于要人性命。再加上洛冰河刻意喂下的天魔血，沈清秋怎麼樣都不該一副将死之樣。

看來計劃是一定要實施的。隻要兩人水%乳%交融，給沈清秋重新注入些生命本源，對方就算是想死，洛冰河也能保證沈清秋死不掉。

洛冰河将臉湊近些，隐隐約約間聽到沈清秋從唇齒間溢出的細碎低吟：“不是的”“不要”“不對”“沒有……”

哦？

洛冰河嘴角勾起一絲笑來：沈清秋這是終于懂得反思自己，陷入心魔了？

既然如此，他怎麼能不幫上一把，讓他的‘好師尊’，認真為自己犯下的錯誤贖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