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茁扭頭看着窗外班主任留下的一長串腳印,決定要把姥爺葬在京都。
在最近的火葬場把姥爺火化後,沈茁抱着骨灰盒去了京都打工。
打工的第二年,他依舊買不起京都一塊最便宜的墓地。
想了想,沈茁挑了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坐車去到京郊一處荒涼地,挖了個坑把姥爺埋了。
他自己也從此留在了京都,住在幾百一個月的筒子樓,做着最基礎的服務類工作。
沒成想,在十八歲這年,他爸媽死了。
不知道誰在哪找到了他的聯系方式,喊他回去收屍。
聽到消息的瞬間,沈茁是懵的,直到回到小青溝他都處在一種很魔幻的狀态裡。
沈茁最意想不到的,是他前腳剛踏進村子裡,後腳他的七大姑八大姨就圍上來,說他爸媽沒留遺囑,家裡那房子也有他們的一半。
他當時直接被氣笑了,心想那不到兩萬塊的房子,着急買了他們一共也就能分六七千。
從前他快餓死的時候沒人管,到了能分好處的時候卻一個個全跳出來了。
沈茁沒想跟他們争什麼,轉頭就低價把那房子賣給了村裡一個老光棍。
賣了一萬塊他自己留了五千,剩下的一分也沒多要。
這五千他也一點沒留給自己,而是用這錢給那兩個血團子“風風光光”下了葬。
沈茁對小青溝的人都沒什麼感情,其實說起來他是該恨他們的,尤其該恨他那對生而不養的父母。
但這兩人死後,他心裡那日積月累的怨恨好像就一下子消失了。
沈茁突然想明白過來,他的怨恨折磨的永遠是他自己。
現如今人都死了,他可以徹底放下之前的一切,去過自己的生活。
那五千沈茁一分不要不是因為他心善,而是他一輩子沒沾到父母一點好,也沒給父母什麼好,這錢就算是報答了生育之恩。
沈茁的确不是心善的,他為了解氣把這兩人分别葬在了隔壁的兩個縣。
一個在小青溝西南方,一個則在東北方,構成了一個完美的對角線。
這樣看似很幼稚的行為,卻是他對這麼多年的恨意唯一的疏解。
想到這,沈茁突然有點想笑,可還沒真的笑出來,車子突然經過一個大坑。
他整個人被彈起來,又重重落在座位上。
落下的瞬間,沈茁感到小腹傳來了陣陣疼痛。
他立刻用手捂住肚子,難道是吃壞肚子了?
将手掌貼在小腹輕輕打轉,沈茁皺着眉回想,他中午隻吃了一個肉包子喝了一瓶礦泉水,難道是肉有問題?
沒等他想明白什麼,腹部又傳來了劇痛,沈茁本就沒什麼氣色的臉瞬間變得煞白。
他用力按住肚子,想以此緩解疼痛,沒想到肚子卻越來越疼。
客車上沒幾個人,大家都安安靜靜坐着,這窮鄉僻壤的地方就算停車也找不到診所看病,甚至連茅廁都沒有一個。
沈茁隻能忍着,他用力攥緊了前面的車座靠背,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落。
車開的明明不慢,卻讓他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
就在沈茁快要撐不下去時,上衣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忍痛拿出手機,是他那個隻在葬禮上見過一面的大表哥打來的。
“沈茁,你是不是腦子有泡?”電話剛接通,對面就是一陣怒吼,“那房子你竟然就買了一萬?!”
“嗯。”沈茁疼的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沈茁,你真該去醫院看看,要不是我親自去那老光棍家問了,我還以為你把錢吞了呢,那房子至少值一萬五,你賣一萬?”對面的聲音越來越大。
“房子……房子已經賣了,錢也給你們了,你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沈茁忍痛道。
“你個有媽生沒媽養的玩意,”對面啐了口吐沫,罵道:“老子真是給你臉了,你就這麼跟長輩說話?”
“你有意見?”沈茁的火氣也被激了起來,“有意見就去跟我地底下的爹媽說,不用怕見不着,你們這種心肝髒的人晚上最容易見鬼了。”
“你……”
“那五千你也分不到多少吧?”沈茁冷笑一聲,打斷對面的話,“這麼大了還為了這點錢斤斤計較,知道你沒什麼出息了,不用特意打電話來告訴我。”
說完,沈茁就挂斷了電話,緊接着就把對面拉黑了,包括村裡其他人的手機号,隻要是聯系過他的,沈茁都拉黑了。
也不知怎的,這麼發了一通火,他的肚子反而沒有那麼疼了。
翻江倒海的痛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小腹隐隐的酸痛和下墜感。
沈茁捂着肚子,心裡突然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他……該不會是得什麼病了吧?
這個念頭一出來,沈茁就冷汗直冒。
他才十八歲,過了那麼多苦日子,爹媽才剛下葬,難不成人生就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