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茁回到家的時候,孟也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面前的茶幾上擺了一堆零食,他靠在沙發上手裡抱着iPad刷短視頻,嘴裡嗑瓜子的動作一直沒停過,偶爾擡頭看一眼電視,沒幾秒又迅速低下頭繼續看手裡的iPad。
孟也是個很會享受的人,能躺着他絕不站着,能輕輕松松掙錢就絕不讓自己累着。
雖然現在他沒什麼存款,但是有套價值不菲的房子,就足夠讓他放下心來擺爛了。
人活一輩子,都是有苦又有甜,他跟馮盡在一起的時候受了那麼多苦,現在的甜也是他應得的。
沈茁站在門口看着沙發上笑個不停的人,心情頗為複雜。
他糾結了一路該怎麼跟孟也說,他今天晚上做不了雞翅了,他卡裡根本沒有那麼多錢,五百還不夠他這個月最基本的開銷。
“你回來啦!”
孟也吐掉嘴裡的瓜子皮,動作利落地從沙發上跳下來,飛快在iPad上點了幾下,走到沈茁身邊。
“你看我在網上找個好幾個胎教的小視頻,”孟也興緻勃勃地說,“以後你每天早上都聽一聽,網上說這樣能鍛煉寶寶的大腦。”
“他現在還是個胚胎呢,”沈茁苦笑,“昨天你不是看了b超單,孩子隻有小圓球那麼大。”
“哦,”孟也嘴角耷拉下來,失落地把iPad扔回沙發上,“那等寶寶長大點再說吧。”
“雞翅呢,雞翅呢?”不等沈茁開口,孟也又圍在他身邊問:“小沈,說好了給我做好吃的呢。”
“額……”沈茁一時啞口,焦急中随口扯了個謊,“那個,樓下超市的雞翅賣光了。”
他眼神閃躲,不敢跟孟也對視。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沈茁現在可真算得上是身無分文了,他現在腦子亂成一團,根本不知道以後的路該怎麼走。
父母死了,“賣身”的錢也沒了,工作丢了,還差點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肚子裡還有個小的,現在才那麼大一點,他就要操心孩子未來幾年乃至十幾年的生活。
生活這口巨大的鍋壓在身上,沈茁感到陣陣窒息,他喘不上氣,也看不到自己的未來。
“你騙人!”
孟也湊過去跟沈茁對視,他一臉嚴肅用探究的眼神看着沈茁,“我剛才去買零食的時候,看樓下超市有那麼多雞翅呢,我想着你說要買我就沒買。”
“發生什麼事了?”孟也拉着沈茁到沙發上坐下,“你不是說要去取錢,沒取出來?”
沈茁的嘴唇動了動,猶豫了一會,說:“我……我那張卡丢了,現在身上隻有五百塊錢了。”
他出門前隻說自己存了五萬塊錢,打算取出來一部分,孟也并不知道他那五萬是哪來的。
不知怎的,沈茁就是不希望孟也知道他那所謂的五萬是怎麼來的,十八年裡他經曆了那麼多,按理說心早就麻木了,又怎麼會在意别人怎麼看他呢?
可面對孟也,沈茁偏偏不想暴露自己不堪的一面。
從小到大他都沒什麼朋友,一方面是他自己性格孤僻,另一方面則是他家庭的原因,導緻很多小朋友不願意跟他玩。
跟孟也在金嘉酒店認識的時候,他們兩人的境遇是差不多的,所以沈茁沒什麼心理壓力就跟孟也成為了朋友。
但現在,孟也的生活越來越好,他不想再把他拉回到泥裡。
如果可以,沈茁希望這個世界隻有他一個人糟糕地活着。
“什麼?!”孟也驚呼,“那怎麼辦,你身上真的就剩五百了?”
“嗯,”沈茁點點頭,扯出一抹生硬的笑容,“沒關系,我現在還能工作,抓緊找到工作就好了。”
“好個屁,”孟也厲聲道:“你現在找工作,一個月頂多就五千多,這還是情況好的時候,少的話隻有三千左右。”
“你産檢多少錢,每個月吃藥多少錢,你喝的中藥醫生還能一直免費給你開?你自己算算夠不夠。”
孟也的話每個字都深深紮進了沈茁的心裡,沒錯就算他現在開始工作,也不夠應對他這個孕夫最基本的生活開銷。
“要不我把孩子打掉吧。”
沈茁說這話的時候心都在滴血,生或死他并不在乎,隻是這個孩子是他這一生唯一的親人,他們密不可分,他用自己的血肉滋養了這個孩子這麼長時間,卻要因為生活的捉弄而放棄。
放棄了,他就再也不會擁有真正的家了。
“你想什麼呢?”見沈茁一臉悲傷,孟也也跟着着急,他掰過沈茁的身體,替他擦掉臉上眼淚,“不是還有我嗎,至于到打掉孩子的地步?”
“你跟我非親非故,沒必要因為我影響你的生活,”沈茁拍掉孟也的手,側過身體不敢看他的眼睛,“你自己還要生活。”
“我樂意幫你,你管得着嗎?”
孟也繞到沙發另一邊,走到沈茁身旁蹲下,仰頭看着他紅紅的眼睛,“不是說了我前男友有錢,我說我沒存款又不是真的沒存款。”
“說好了我要當幹爹的,這孩子可就有我一份了,我給孩子花點錢也是應該的。”
他強制把沈茁拽到卧室,然後把人塞進被子裡,叮囑道:“你現在的任務就是睡覺,我也不用你給我做好吃的了,等你睡一覺醒了,保準你能看到一大摞真金白銀。”
說完孟也轉身要走,沈茁抓着柔軟的被子,心裡有種說不上的滋味,有開心也有愧疚,更多的是感動和惶恐。
他伸手抓住孟也纖細的手腕,感激地說了句:“謝謝。”
孟也怔了一下,他沒回頭而是不在意地抽回手,擺了擺說:“客氣什麼,以後别忘了讓孩子孝敬我。”
“好。”
沈茁靠在床頭握緊了拳頭,鼻頭猛地發酸,眼淚不受控地往下流。
在這一刻,他這條平淡又充滿雜質的小河,才終于完全接納了這片名為孟也的落葉,在他的河水上飄蕩流淌。
沈茁不信真情,也不相信有人會願意釋放自己全部的善意去對待一個陌生人,尤其是利益至上的成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