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平房蓋得最早,房齡和建廠時間差不多長,所以這些房子也分布在家屬院最前面。獨門獨院的小兩層在中間,不過數量不多,隻有十來棟。
再往後才是筒子樓,這批房子是七十年代中蓋好的,每棟都有六層,每層除掉洗漱廁所有七間房。
因為蓋得晚,筒子樓的條件相對平房要好一些,平房那邊總共才兩個公廁,每天早上廁所門口都要排長隊倒馬桶,而筒子樓這邊每層都有廁所,寒冬臘月的晚上也能出門蹲廁所。
所以這批筒子樓蓋好時,機械廠的職工們為了分房可以說是搶破了頭。
葉薇父母都是機械廠職工,她爸手上技術又是一等一的好,很受領導重視,所以得到了分房的機會。
那會除了小兩層是看職務分的,其他房子分配時優先考慮的都是各家人口數。
當時她小妹雖然沒有出生,但奶奶還活着,一家五口人,一間房自然不夠住,所以最後葉家分到了兩間房。
又因為其中一間在最左邊,比同樓層其他房間多了走廊的面積,所以兩間房面積加起來,比他們原來住的平房三間都大,有近五十個平方。
分到房子後,葉樹朋夫妻在大的那間隔出了個過道,再将兩間房分别從中間隔開,所以葉家現在的格局算是三室一廳。
也因為這樣,葉樹朋夫妻相繼去世後,大院裡打葉家房子主意的人不少,而其中最過分的要數隔壁吳家。
早年葉薇爸媽活着的時候,李菊萍心裡就時常不平,她覺得自家比葉家還多一個孩子,憑什麼葉家分到的房比她家還大?
等到她兩個兒子接連結婚,家裡居住日漸擁擠,再看葉家能支撐門戶的都陸續去世,隻剩下三個半大孩子住着三室一廳,就更眼熱了。
葉樹朋去世不到三個月,李菊萍就上門了,說看她剛參加工作還要養弟妹,負擔太重,想幫她分擔。而分擔的辦法,就是吳家把她家所有的02号房租下來。
葉薇不傻,當然不可能答應。
他們住的房子産權都是歸屬廠裡的,所以職工間出租房屋,住久了就大着臉說房子是自己的,賴着不肯還這種事雖然不多,卻也不是完全沒有。
何況葉家這房子是分給葉樹朋夫妻的,雖然葉薇接班進了廠,但葉家隻有三口人,兩間房太寬裕,如果廠裡領導不講情面,完全可以要求他們讓出一間房。
廠裡沒動作,純粹是看在葉樹朋為挽救廠裡資産損失而犧牲的份上。
但情分是會随着時間越變越淡的,她現在把房子租出去,三五年後吳家不肯騰房,廠裡領導還會不會願意替他們姐弟出頭是未知數。
房子不是葉薇一個人的,她不可能冒這個險。
而李菊萍見他們姐弟三人年紀小,以為他們軟弱可欺,被她拒絕後就撕破臉了,有天趁她上班弟妹上學,撬開她家的門不打招呼就把家具搬了進去。
葉薇回家看到,二話不說就讓弟弟去派出所報了警,然後哭嚎撒潑,把這件事一直捅到了機械廠領導面前。
當時葉樹朋剛去世,還屍骨未寒,廠裡領導自然會偏向葉薇姐弟,又有公安在旁邊看着,李菊萍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把家具搬回去,還因為撬鎖這事賠了幾百塊錢。
不過李菊萍真正安分下來,還是在葉薇把吳家老四揍了以後。
吳家幾個孩子中,最不争氣的就是老四吳龍,他初中畢業不想繼續讀書,李菊萍夫妻就花了大價錢給他在自行車廠買了份工作。
但吳龍有了工作卻不怎麼珍惜,上班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國營廠不能輕易開除人,他才能一直在那幹。
可沒兩年,他就因為被抓到上班時間和同事偷偷賭博,被通報開除了。
被開除後吳龍就徹底放飛了,成天在外面瞎混,回來就伸手要錢,沒兩年老婆就跟他離了婚,連孩子都帶走了。
吳龍知道李菊萍在葉薇姐弟面前碰了壁,就想在其他方面找回場子,機械廠就在馬路對面,葉薇下班又不去其他地方,他不好堵她,就盯上了葉兵。
葉兵當時才剛上高中,十幾歲的年紀,哪打得過吳龍,又怕葉薇知道後難過,挨了揍回來時藏着掖着,過好幾天才被發現。
葉薇知道後罵了葉兵一通,然後拿着雞毛撣子就去隔壁把睡懶覺的吳龍,從床上揪了下來一頓胖揍。
吳龍當然不會老師挨揍,但葉薇小學就在少年宮練武術,一直到升高中才停。雖然好些年沒怎麼練,但揍吳龍這麼個四體不勤的人不在話下,就算有吳家人在旁邊拉着,她還是把吳龍揍了個鼻青臉腫。
葉薇第一次展示武力,就把吳家人給鎮住了,李菊萍雖然心疼兒子,憋了一肚子髒話,可在她面前也是敢怒不敢言。
葉薇至此終于明白,為什麼偉人會說槍杆子裡面出政權,回頭就把擱置多年的武術有練了起來,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下樓秀一套拳法。
話說回來,因為住房寬敞,葉家沒像其他家庭一樣把竈台支在走廊上,而是在客廳靠窗的位置支桌子放煤氣竈。
葉薇進門時,葉芳正在炒菜。
炒菜聲音有點大,所以她沒能聽到外面的動靜,直到葉薇進屋才轉頭看一眼,笑着喊:“姐你回來了,最後一個菜,馬上就好了。”
葉薇應聲,進屋摘下帽子和圍巾問:“你二哥呢?”
“二哥他……”葉芳炒菜動作微頓,心虛地将腦袋轉回去,聲音含糊道,“好像是朋友找他,出去了。”
“誰找他?”
“……好像是小軍哥?”葉芳邊說,邊關火往盤子裡裝菜。
“他們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去小軍哥家裡了……”
“我去小軍家找他。”
葉薇将帽子又戴上,做出要的出門的架勢,葉芳見了趕緊将手裡的盤子放到飯桌上,同時拉住葉薇,一臉心虛道:“我是猜的,也有可能他們出去玩了,姐你上了一天班,肯定餓了吧,要不我們先吃飯,說不定等我們吃完二哥就回來了……”
在葉薇審視的目光中,葉芳的聲音越來越小,她的腦袋也越來越低。
看她這模樣,葉薇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皺着眉問:“他是不是去打零工了?”
葉芳咬着唇,擡頭偷偷摸摸地看向葉薇,卻恰好對上了她的目光,心虛之下慌忙把頭低下去,嗡聲開口:“二哥不讓我告訴你。”
葉薇沉默,停頓片刻後拿起搭在靠牆架子上的圍巾說:“他在哪裡上班,我去喊他回來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