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尚書本還高看梁恒幾眼,覺得他這些年功績斐然,确實有值得期待的地方。
可是見了他的狠厲手段,明白過來他就是個自私自利,沒有膽魄的小人,他忍不住歎息,“鎮國公可憐啊。”
站在殿中的大臣面色蒼白,喉頭聲音很輕的往外冒,“雁南關一事,與鎮國公無關?”同時不敢置信的看向身後,梁恒一語不發,他們明白高尚書說的是真的。
“我也讓你們死個明白——”高尚書說着話,步上前去,“當年是我壓着糧草,不讓他們送去雁南關。”
押糧官是他買通的。
正是當年被治罪的葉家主人。
新帝登基後,高尚書與鎮國公先後被欽點擔任輔國大臣,那一年鎮國公在嶺南捷報頻傳,立下了開疆擴土的汗馬功勞。
朝中無不在說武官比文官有用,陛下剛剛繼位時,放眼邊塞的安甯,而鎮國公很快為他掃除了當時的外患。
那時的文臣在鮮衣怒馬的大将軍面前,自然是遜色的,沒有人肯定高尚書在國中的政見,會有立世經民的遠瞻。
看着昭帝滿眼放在鎮國公身上,将其視為肱骨之臣,更要娶鎮國公的親妹為皇後,高尚書當時心裡生了不滿。
他活捉了鎮國公副将的妻兒,用他們的性命威脅副将隐瞞軍情不報,并讓押糧官有意扣着糧草,拖延送糧的時間。
最終——
三萬将士凍死在雁南關。
發現屍首時,他們瘦削無肉。
面色是紫青的。
當時燕楚趁着機會,殺入了雁南關,最終鎮國公隻能帶着幾十人不到的大軍,棄城而逃。
“鎮國公當年還不如死在那場戰事裡。”高尚書搖頭失笑着,剛剛侃侃陳詞,像是在說他的豐功偉績,“這般還能落個誓死守衛城門,為國捐軀的好名聲,也不至于眼下釘上……賣國賊的罪名。”
可惜武官,就是蠢笨。
哪裡能與他這般的文官相比?
要是鎮國公早點明白局勢,說不定他還能保得住他的英名,高尚書也在心裡遺憾他視做對手的人,竟落得這般下場。
“噗嗤——”
殿裡忽而響起一道違和的笑意。
剛剛害怕蜷縮在一團的大臣正抱頭蹲在地上,眼下聽到笑聲,他們偷偷擡頭看上去,隻見是太子在笑。
他的笑不是不甘的苦笑,也不是不屑的諷笑,就是那種看了有趣的東西,忍不住流露在臉上的。
隻是——
他有什麼笑得出來?
一群人低着頭,看不透太子的做法,隻見高尚書蹭然間怒火中燒,“梁恒,你在笑什麼?”
“這本小人書,很有趣。”梁恒擡起頭,面上帶着溫善的笑意,同時将書丢出去,“聽聞是眼下外頭最叫賣的小人書,不知曉愛卿……有沒有見過?”
“你——”高尚書被氣笑了,他一把接住差點砸向他臉的書,眉頭倒豎,恨不得拿刀劈了面前的話本,可惜他不是武官,沒有那個本事。
等着他将書要扔在地上時,他看清上面的畫,還有字,“這是什麼東西?”
他詫異的翻了幾頁。
上頭竟然寫着:昭國亂黨四起,高尚書帶兵殺入宮裡,揚言逼太子讓位,不料曝出十八年前雁南關一戰舊案重提……
刺目的标題:《反派死于話多》。
高尚書面色漲紅,目露兇光,他擡手要殺了梁恒,沒想到梁恒一改剛剛的笑臉,一身帝王家的威嚴布滿他的周身,直指堂下之人喝道:“高鶴,你可知罪?”
“手下囚徒,才要知罪。”他冷嗤一聲,“我眼下是赢家,為何要知罪?”
他冷然的目光瞟向梁恒,“倒是殿下,好大的威風,你眼下還有什麼本事和我鬥?陛下中了毒,朝中大半是我的人,就連眼下四方起義,也是我的人。”
“嗚嗚嗚——”
殿外号角響起。
高鶴笑得更加猖獗,殿中能聽到漸漸逼近的殺伐聲音。
刀劍撞擊響起铮铮激烈。
若是仔細一點,能聽出裡頭交鋒并不激烈,反而是一邊倒的局勢。
“三皇子的大軍來了,眼下我是赢家,什麼謀逆——這史書是由我們赢得人寫的,你們這群廢物,等死吧!”
高尚書眼裡的倨傲愈發明顯,他不屑的看着地上瑟縮一團的官員,又望着到現在都不肯低頭的梁恒,讪笑道:“殿下,你若求我,興許我還能放你一條生路。”
廊外的琴音依舊不斷。
反而更加激烈起來,清越的琴音在此時尤為悅耳,高尚書覺得是勝利的樂章。
“你是——”
“何時與燕楚勾上的?”
“從嶺南往京城的官員,有多少是你安插的,這些年你買賣官員,扣押赈災銀兩,貪墨了多少?”
梁恒拿起面前的竹簡,朝着高尚書憤憤砸去,眼下證據就在裡頭的竹簡上,他瞪着高尚書,滿眼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