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笑間,他們穿過竹林間的小路,繞過蘆葦蕩旁的淺水,來到一處建在竹林前的水閣面前,這便是那家來往的遊商與江湖人路過都要歇歇腳的有名酒鋪。酒鋪建造的樸素簡單,水波蕩漾下,又透露出一股雅緻。此時,酒鋪裡熱鬧非凡,酒客們正觥籌交錯,推杯換盞,談笑着交換着路上的見聞,享受一路颠簸與動蕩之中這份難得的平靜。
“這不羨仙的離人淚果然是名不虛傳!小二,來,再上一壇!”
“好嘞!”
一個身系搌布,小厮打扮的夥計應了一聲,抱起一壇酒走向那桌客人。他為客人倒了酒,笑道:“客人慢用。”便要轉身離開。
江尋看到那小厮頓時眼前一亮。
“哎,哎!丁巳哥!是我——”他一邊壓着聲音喊,似乎不想引起誰的注意,一邊用誇張的肢體動作試圖讓小厮看見自己。
丁巳轉頭,很快就看見了江尋和一個打扮古怪的少女,他稍有疑惑卻沒有多想,隻是轉身向裡面的某個人大喊了一句:
“寒娘子,您别生氣了,少東家回來啦!”
話音剛落,滿酒鋪的人聞聲都望向門口二人,笑作一團。
“哎呦,這少東家見天兒往外跑,可是頭一回帶回來一姑娘哎。果真是歲月催人老,當初短胳膊短腿兒的傻小子也長大咯!”
“我說老闆啊,你也别太動氣。那話怎麼說的來着?誰家少年不懷情——你們家這小子,這是有心思啦!”
對着二人,不羨仙的熟客們紛紛打趣,有好事的酒客還在一旁起哄。
……
“這個丁巳,真是沒有眼力見兒!”江尋紅着臉恨恨道。
“哼,還知道回來!哪陣風把你這混小子吹回來了?還不快滾進來!”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從酒鋪裡傳來。
“遭了,寒姨好像真生氣了。”江尋嘟囔一句。沒有辦法,他隻得向崔颀示意跟他進去,同時向崔颀做口型:一會别忘了幫我啊。
崔颀有些好笑,又說不清為何感到有些緊張。她點點頭,便随着江尋走進酒鋪。
跨過門檻,一身酡紅衣裙的寒香尋正飛快地撥弄着算盤,手指翻飛,噼啪聲不斷。幾根木簪和一支金燦燦的銀杏簪子挽了一個随意而不失精巧的發髻,頂上還用兩三朵白色的梨花做點綴,自有一番不知花襯美人還是美人似花的典雅。
她頭也不擡,左臉頰垂下來一縷未被固定的發絲,正随着她的動作而微微發顫,塗了口脂的唇微微抿着。等兩人進來後,她才開口,聲音幹脆而嚴厲:“還嫌我不夠忙是吧。說罷,哪去了,又想偷偷去找江無浪?”
江尋立馬作發誓狀:“蒼天可鑒,這回我可真不是為了找江叔……”
“還想騙我!”不等他賣慘,寒香尋便一拍桌子,纖細的眉緊擰,一雙桃花眼此時蓄着怒火,狠狠射向江尋,厲聲打斷道:“上次你就叫紅線那丫頭幫你打掩護,自己偷偷跑到北竹林那邊瞎晃,同樣的招數用兩回,當我傻不是?”
江尋不敢再辯解,隻能偷偷扯一扯崔颀的狼皮,委屈地看向她。
還不等崔颀說話,寒香尋就瞪了一眼江尋然後嘟囔了一句:“遇事躲人小姑娘身後,就這幅沒出息樣子,還闖個鬼的江湖……”說着,她推開算盤,抿了一口茶,擡頭直直看向崔颀,微微一笑:“姑娘莫怪,我家這混小子沒個正經。還不曾問姑娘姓甚名誰,是哪裡人士?”
崔颀有些拘謹,抱拳道:“寒娘子言重了,抱歉叨擾寒娘子。小女子姓崔名颀,是走南闖北的江湖人。江少俠不曾冒犯于我,還多虧江少俠請的一頓好茶好飯,才免我受饑困之苦。還望寒娘子看在小女子的份上,便饒了少俠這回吧。”
“原是如此……”寒香尋聽罷,又瞪了一眼江尋,繼續道,“便饒了你這回。崔姑娘抱歉,眼下這店裡還走不開人,讓我家小子先帶你去我廂房洗漱一番,叫侍女挑件衣服先換上,你看可好?”
崔颀又抱拳,十分感激寒香尋的體貼:“多謝寒娘子!”
侍女拿給她的是一件紫色的印花長裙。她梳洗過後換上衣裙,又簡單盤了一個丸子頭,在廂房内稍坐片刻後,寒香尋以及跟在她身後的江尋便過來了。
崔颀見二人進了廂房,便立馬起身行禮,再次表達感謝:“小女子飄蕩江湖已久,深受飄零之苦。多謝寒娘子與江少俠,這恩真不知該如何償還。”
寒香尋微微一笑:“崔姑娘客氣了。不知姑娘可有去處?若是沒有,要我說便既來之則安之,留在這不羨仙總比在江湖上受苦來的好。”
對寒香尋的邀請崔颀并不意外。畢竟不羨仙就是在南方連年的戰亂下,由逃難的百姓聚集在一起慢慢建成的聚落。
隻是,真的要留在這裡嗎?
她想起遊戲劇情裡那場沖天的大火,面對寒香尋的邀請和江尋十分期待的目光,陷入了糾結。
似乎看出了她的猶豫,寒香尋便開口詢問:“姑娘是有何心事,不妨說與我聽。可是這不羨仙哪裡不趁姑娘心意?”
崔颀立刻否認:“自然不是!不羨仙極好!風景極好,人也極好,那名動江湖的離人淚自然也是極好。”
聽崔颀這麼說,寒香尋眼波流轉滿是笑意,紅唇微啟:“姑娘可知,這裡為何叫不羨仙?”
崔颀一怔
幾乎是下意識地,她脫口而出:
“這裡是……人間團圓不羨仙的不羨仙。”
聽到她不假思索的回答,寒香尋雙眼略微睜大,頓了頓,一抹笑容從鮮豔的朱唇中綻放。
“姑娘真是……我的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