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颀内心一震。
在遇到江尋之前,她曾懷疑過那些失蹤的繡金暗衛是他幹掉的,因此進入竹林後才急着用射殺的狼皮換掉那身黑衣。
可這人說的最近一段時間,江尋一直和她在一起,在離北竹林還遠的地方采集,沒時間去竹隐居附近殺人。
他所說的那個男人,難道是……
江尋的養父,失蹤三年多的江晏?
男人接下來的話打斷了崔颀的思索:“既然可能是那個人,掌司認為再往北竹林派人手已經沒有意義。隻是有關不羨仙的計劃不能走漏風聲,潛伏的任務也不能不做。”
說到這,他停頓了一下,終于停下擦刀的動作看向崔颀。她隻感到那男人擡頭時,金色的面具在火光燃燒的陰影中似乎在某一瞬扭曲了一下。
“既然你已經潛伏進了不羨仙還沒有惹人懷疑,那麼就繼續潛伏下去吧。”
“掌司要我轉告你,你的任務是:找機會獲取洛神的信任,找到她的秘密——把那本陰文冊帶出來。”
……
等到崔颀從那個山洞中又鑽出來,日頭早已偏西。太陽的餘晖好像将天邊連同一路上的梨樹、草地都染上了一層血色。
此時早已經過了平日她和江尋、紅線回不羨仙的時間。
早上出門的時候,紅線再三央求她早點回去,她說她還想聽黃河渡口那個名為龍王的魚怪故事。
江尋則帶着兩人份的吃食在渡口等她,企圖瞞着寒姨再和她偷溜出去。還沒實施計劃就被聞訊而來的寒香尋中道崩殂,隻能含淚同她告别。
出門的時候還一切正常,溫馨到有些不可思議……現在想來,在不羨仙的這段日子就像她做了一個美夢一般。
沒什麼,隻是現在夢該醒了。
一大早出門,在采集的半路上被“半道殺出”的熒蠅吓得不輕,又走了那麼遠的距離到繡金樓的據點花心思和那個據點的首領周旋……
現在的她已經身心俱疲。
然而拖着疲憊的身子往回走的崔颀卻并不急着回不羨仙,而是一邊在腦中回想剛才與那個金面具的對話,一邊徒勞地希望這條回去的路能長一點,再長一點。
讓她晚一點面對江尋他們的關心。
讓她在這一路上能多點時間,好好想想究竟該怎麼辦。
金面具首領的話又回蕩在她的腦中:
“……對你的行動有所耳聞。僞裝身份可以,别太過。”
“斷聯這麼久是你的失職,但考慮到潛伏的風險,這次回去組織會主動聯系你。”
“不羨仙行動前不要被洛神察覺。但必要時,對其他人可行非常手段……”
在那個陰暗的山洞裡,金面具向她細細詢問了不羨仙的建築布局、鄉民活動等細節。她隻能用記不太清的借口盡量模糊一些重要的細節。可當他問到不羨仙的抵抗能力時,她無法欺騙,隻得如實道:
“大部分村民不具備武力,但有個别村民有反抗能力。”
“具體呢?反抗能力能達到什麼程度?弱點是什麼?有武力值的村民的活動範圍和習慣是什麼?”
“……”崔颀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隻感到心跳得越來越快,讓她近乎昏厥。
走在回不羨仙的路上時,她已經忘了自己究竟是怎麼回答金面具的。回想起那時那刻,印象裡似乎隻剩下那些隐藏在陰影裡的繡金暗衛投來的令她喘不過氣的探詢目光。
世事似乎總不遂人願。
期盼慢點回去的崔颀發現自己恍惚之間已經走到了神仙渡渡口的木橋邊。
一路上的失魂落魄讓她不曾發覺那輪明月是何時替代了太陽的位置。
夜晚的不羨仙一如平常。
還是那陣微風送來清淡的梨花香。
渡口的木橋前,她卻看到一個提着燈的模糊人影。
“阿颀?!你再不回來寒姨都不攔我去找你了!”那個人影發現她後驚呼一聲便提着燈向她跑來。
月色溫柔,被澄淨的江水蕩漾開來的細碎光斑,在竹林投下的陰影間跳躍。
少年的提燈跳躍着靠近,在暗色的青草地中閃爍着朦胧的光。她卻第一次不願面對江尋那雙在提燈的光照下顯得格外明亮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