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他會懷疑崔颀來過神仙渡和不羨仙,不然的話為什麼她總是用懷念的目光掃過那些梨樹和蘆葦叢。莫非她認識寒姨?不然怎麼一句“人間團圓不羨仙”就輕而易舉地讓寒姨稱為知音?
隻是崔颀從未講起過她的經曆,而他似乎也無從問起。随着她的來到,不羨仙忽然多了不少他從未聽過見過的新東西。他驚歎于淬火油等物的神奇,更贊歎于她讓渡裡鄉親們利用這些天工開物表演武學的大膽想法。
不知為什麼,他總有一種奇怪的想法:崔颀似乎迫切地希望鄉親們學會運用那些神奇而強力的道具,為此還計劃了很久。
不止如此,他還感覺,
她好像一直有種隐隐的焦慮。
剛見面時崔颀看着他目光中不知為何有種無可奈何的情緒;供鄉親們使用的天工開物儲備還足夠,她卻堅持每天都要外出采集;明明才來不羨仙沒多久,她卻好像熟知每一種作物的具體位置,每天的采集都進行的飛快。
他沒有糾結那些疑點,因為三人一起外出的日常實在有趣。在他對少女口中那些異彩紛呈的江湖故事深深着迷之餘,又一次在心底好奇起她的身世與來曆。
少女隻道這些故事是她道聽途說的産物,江尋卻覺得她一定親眼見過那燈紅酒綠與破敗簡陋共存的開封城。
隻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崔颀就忽然好像變了一個人。
那一天崔颀的晚歸毫無征兆,被寒姨在渡口截胡然後擄回去後的江尋坐立不安了一整天。早過了以往他們三人回來的時間之後,他再也忍耐不住一躍而起,随便拽了一盞提燈就沖去渡口。
在路上他想過很多種可能,每一種猜想都比前一種可怕,讓他跑到渡口時都分不清自己出的一身汗究竟是跑出來的還是吓出來的。
好在他胡思亂想的一切都沒有發生,崔颀好端端地出現在渡口,看上去雖然臉色不太好,十分疲憊,卻并沒有哪裡受傷的痕迹。
隻是他很快發現了她的變化。
她說晚歸的原因是熊,可他們采集的範圍内從未有過熊的蹤迹。
起初江尋隻當她是累了,隻想早些休息不願開口多說,直到那一聲二人初見時的稱呼“江少俠”又一次從她口中說出,他才察覺到一絲不尋常。
一直以來埋在心底的疑惑連同不知從哪裡來的恐懼在此刻瘋長,他不确定地詢問她要不要嘗嘗自己私藏的離人淚,喝點酒或許會好過一些。
私心卻是希望那酒能像幼年時他倒給那些江湖人後,如願以償得到各種各樣的江湖故事那樣,在崔颀喝下後也一樣有效。
他想聽她講講自己的經曆,想聽她袒露一直以來的焦慮源頭,想讓兩人的距離能近一些,再近一些。
不出意料又讓他更感驚慌的是她拒絕了。
那天晚上江尋少有的失眠了。翻來覆去一整夜的結果是他決定起個大早,用行動阻止崔颀獨自外出。
假如她執意要去,自己就偷偷跟上。
江尋在心裡暗下決心。
令他意外的是,昨晚在崔颀身上滿溢而出的緊張、疲憊和提防在今早似乎一掃而空了。
他試探着用看望紅線為理由試圖使她放棄采集,竟然也被輕易答應了。
也許是在路上與鄉親們的互動讓他勇氣大增。
也許是被她忍俊不禁的笑容所感染。
在快到紅線家時,他不由得脫口而出昨晚剛被拒絕的邀請:
“你想不想嘗嘗十年份的離人淚的滋味?”
說完他就有些後悔自己的莽撞,卻仍舊帶有幾分期待地望着似乎有些吃驚的少女。
沉吟片刻後,她好像歎了口氣,
“好。”
一時間,江尋感到無比的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