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暗紅色的瞳孔直直注視着持劍暗衛把守的門口,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室内一時靜寂無聲,隻有牆邊裝飾性的燭火燃燒時的噼啪響動。
忽然,仿佛被什麼驚動了一般,灰鳥猛地扇動起翅膀,幾乎一直保持靜默的信使張開了尖利的喙,爆發出與其身形極其不符的刺耳鳴叫。
“吱啊——!吱吱嘎啊——!”
巨大的響聲像一把尖刀刺破了一度沉寂的空氣,震耳欲聾的鳴叫在不算寬敞的空間裡回蕩,卻沒有人敢表示這叫聲太過吵鬧。
繡金暗衛們隻是低垂着頭顱,似乎對跟着一隻發光小蟲走進來的崔颀毫無興趣。
“喲,”千夜支着腦袋,居高臨下地望着崔颀,嫣紅的唇輕笑着微啟,黑沉的瞳仁中卻一片冷色,“小暗樁來了。崔——颀?多虧了你的情報,我們才能破獲陰文冊的下落。”
跟随熒蠅走到千夜面前的崔颀一聽這話便感到心直往下墜。女人語氣輕松,甚至聽上去有些愉悅,可面上的冷色卻不容忽視。她有些拿不準千夜的意思,因此并未作答。
“如今計劃大有進展,可多虧了你這個大功臣。說罷,想要什麼獎賞?”千夜臉上的笑意越發明顯,她稍坐直些,專注地直視着崔颀的雙眼,她眼中的暗色濃郁的仿佛要把崔颀吸進去一般。
明明千夜是在笑着同她說有關獎賞的事,可崔颀卻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讓她身上的汗毛直豎。
她十分确信繡金樓不可能通過她給的信息弄清陰文冊的所在地,可如果是這樣,千夜把她大老遠叫來說這番話是為了什麼?
難道就像消息說的那樣:商讨盜取事宜那麼簡單嗎?
崔颀抿抿唇,她不能一直沉默下去,得說點什麼。
于是她叩首行禮,始終低垂着頭避免去看千夜那副似有深意的神情,沉穩地回答道:
“回掌司。屬下為繡金樓效力實屬本分,不曾貪圖什麼獎賞。”
“哦?你是說,自願為我繡金樓效力?”女人仿佛聽到了什麼極有趣的事一般,語氣充滿了愉悅,“若真是如此……甚好。”
“我知你潛伏不易,除了探聽陰文冊的下落,竟還能打聽來田英的音信。”她輕聲說着,語氣越發柔和,“陳統領盡職盡責,隔三差五便把消息傳遞給我。看到那些消息,還真是意外之喜。”
意外之喜四個字音被她拖長,顯得格外意味深長。話音未落,陳齊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一向低沉穩重的聲音此時高高提起,“請掌司贖罪,屬下當辨清那些……”
“陳統領何罪之有?你謹慎小心,一切不過是為了組織考慮罷了,我可有說錯?”
“……不曾說錯。”
“硬說有錯,也不過是你二人過于天真,錯把那來路不明的傳聞當了真……”
崔颀的心忽然不受控般猛地一顫,保持叩首姿态的她感到自己的後背已經有些潮氣。
“……大計當前,派去偵查的人手竟折損的七七八八,好在陳統領已經将功補過,我便不多追究。”
金面具“謝掌司”的嗫嚅被千夜的聲音蓋過,“說偏題了,還論你——崔颀。”
“你任務繁重,還抽空關心主上仇敵等人的蹤迹,我知你無暇掌握全村人的行蹤。”
她停了停,然後接着道:“我隻好奇一事。燒瓷嶺地道被毀一事,你可知情?”
崔颀的心髒越跳越快,她幾乎不能思考,隻能壓抑住急促的呼吸,勉力道:
“我……不知。”
“哦?那你一并不知,那地道是被神仙渡裡的一個毛頭小子毀掉的咯?”
情不自禁地,崔颀猛地擡起頭,面上滿是無法掩飾的震驚。
怎麼可能,江尋明明跟她說的是在他到之前,地道已經被别人清理過了的!
“我不曾……聽聞……”
“那小子經常出渡,斬殺了不計其數的繡金樓衆,你也不曾知曉?”
江尋遇見過甚至殺了不少繡金樓的人?崔颀越來越不可置信,她簡直無法理解目前的狀況,隻懵懵然道,“不曾知曉。”
“潛伏已久,卻對此人行蹤一無所知……崔颀,你該當何罪?”
似乎終于露出了真實目的,千夜冷冷一笑,“不過,”她又話鋒一轉,悠悠然道,“你畢竟還是功臣,我便給你一次将功斬罪的機會。”
“出發在即,隻可惜,陰文冊的具體位置,你還從未探明。”
說話間,千夜緩緩起身,從身邊捧着那杆巨大鐮刀的暗衛手中拿起武器,走向崔颀。她狀似不經意般把玩着手中的巨大殺器,揚聲道:“你既說自己是忠心耿耿,我便讓你彌補這一遺憾——來人!”
伴随着女人清脆的拍掌聲,一道重物被拖拽的聲音由遠及近。
“靠你的情報我們才抓到這孩子,叫什麼來着,窦……豆豆?呵呵,真是個有趣的好名字。”
滿身傷痕,遍體幾乎沒有一塊好肉的少年被兩個繡金暗衛拖着腳拽進門内。野蠻的拖拽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長長的、鮮紅的血迹,如果不仔細看的話,可憐少年的胸膛幾乎沒有起伏。
“啧啧啧輕着些,毛手毛腳的。”十分擔憂的語氣,卻掩蓋不住雀躍的心情,“瞧瞧你們奔雷部,把人都折騰成什麼模樣了。”
走過癱倒在地,幾乎沒有進氣的少年身旁,千夜提起巨大的鐮刀,将刀刃輕輕翻轉過來,貼在崔颀的下巴上,而後将她低垂的面孔慢慢擡起。
蒼白的面龐幾乎被汗水浸透,瞪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面前輕笑着的女人。緊貼着冰冷的刀面,崔颀幾乎感受不到自己的體溫,她全部的毅力此刻都用于保持鎮靜以至于不要抖的太厲害。
看清了少女眼中的恐懼,千夜面上的笑意在此時豔麗非常。
“既自認忠誠無二,便由同此人朝夕相處,最了解他不過的你,親自拷問出陰文冊的下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