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還有些蒼白的臉色配上征詢的語氣,不知怎麼令崔颀覺得有些可憐,她想,反正說好了不一定每個問題都回答,所以十分爽快地答應了:“當然。”
得到了滿意的回答,江尋微微勾唇,面色終于稍稍紅潤了一些。
“那就好。阿颀早些休息,好夢。”
“你也是,晚安。”
從外面關上小屋的木門時,門扇叩擊木框發出一聲輕微的悶響,隔斷了室内的聲音與氣味。驟然消失的梨花香和随之而來的竹葉氣味讓江尋走出小屋後好像忽然來到了另一個世界,一時有些恍惚。
頭疼已經無迹可尋,就好像從來沒有來過,突然闖入的記憶亦是如此。就像退潮的海水一般,隻在原地留下一些貝殼之類的碎片,顯示這裡曾有海水流過的痕迹。
江尋覺得自己今天有些說不出的怪。
“中邪了不成?還是這酒沒封好,有毒?啧......瞎想什麼呢。”他搖搖腦袋,制止了自己胡亂發散的思維,向自己的小屋走去。
傍晚清涼的微風讓他的腦袋清爽了不少。
第一次和阿颀啟封了他珍藏多年的離人淚,還借着美酒說了許多過往的事,離人淚果真有用,他滿意地想。
阿颀似乎對他的過去很感興趣,他們還約好了一起去江叔的小屋看看。等到了竹林小屋,他要帶她看看自己幼時練武的地方,還有江叔用竹子做的那些玩偶......就是不知道還在不在了。
他們聊了好多啊,對了,開壇宴!不管阿颀要做的事是什麼,他一定要把她留到辦完開壇宴。她那麼好奇,若是沒見過寒姨的絕活、曲水流觞的熱鬧,那不就太可惜了。
說不定那之後,他還可以順道去她的家鄉看看。反正他本就有闖蕩江湖的打算......
躺在床上,意識逐漸昏沉的江尋迷迷糊糊地想着,不多時就進入了夢鄉。
他做了一個有些奇怪的夢。
夢中的他似乎是一個遊魂,沒有身體,隻能遠遠注視着正在發生的事情場面。然而就像那些畫面模糊的記憶,夢裡的場景和他似乎也隔着什麼,讓他隻能偶爾聽到一些隻言片語,看到一些并不十分清楚的場面。
唯一清晰的是夢中的另一個自己,區别與遊魂狀态的他,那個有實體的自己似乎是夢中場景的主角。江尋能看到他的一舉一動,卻無法和他互動。
夢境中的場景變化極快,靈魂狀态的江尋看到那個有實體的自己時而大口喝酒,時而拔劍劈砍着什麼,時而又好像十分疲憊的樣子,低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魂魄狀态的江尋忽的感到自己周身發燙,斷斷續續的聲音混雜着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識纏住了他,他聽到——或者說他意識到有個聲音從很近的地方傳來。
“......沒關系,起碼她同意了自己可以幫忙。”一種酸澀和無奈的情緒将他包裹了起來。
“......黑衣人是怎麼回事......洛神竟然是......還有她......”郁悶和迷茫化作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将他整個罩住。
“......恐懼不是假的,他相信......得快點......”好像黑暗的牢籠裡照進一絲光亮,溺水的人終于将頭探出了水面,遊魂形态的江尋終于能喘一口氣。
一切存在都在某一瞬突然消失了,混沌之中,他感到自己被拽到某處。周身的黑沉漸漸變透,變薄,朦胧的空間裡,江尋看到有個長發及腰的紅裙女子站在前方,背對着自己。
那女子在輕輕顫抖着,偶爾發出一兩聲低低的哽咽,那聲音讓江尋感到無比陌生,又煩躁不已。
某種意識操控着他,讓他不自覺做出伸手的動作——熟悉的手掌出現在視野裡時他恍然發覺此時又有了□□。可沒等他将手搭上那女子的肩,她就轉過了身,泫然若泣的面孔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人。
“幫幫我,江尋……我想回家……”
崔颀用顫抖的泣音向他祈求着什麼。
“靠近些……再近些……”
不受控制地,江尋走到了她的面前。
“我該怎麼幫你?”他聽到自己發問,什麼東西在胸膛裡燙的發疼。
極近的距離下,面前的人仍美的不可方物,晶瑩的淚滴凝結在細長的眼尾,仿佛一顆點綴在那裡的冰晶。鮮紅的唇微抿,似乎在強忍着某種痛苦。
半晌,潤濕的唇微啟,她又輕又緩地說道:
“你去死,我便可以回家了。”
上一秒還低垂着的淚眼忽然圓睜,盛滿了詭異的怒氣和瘋狂的笑意,那張美豔的面孔倏地扭曲,全然變成了另一個人的模樣,邪笑着向他貼近,
江尋在匕首插進胸膛裡的那一瞬猛然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