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十六年前那些塗炭的生靈,魂兮歸來!”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跟着舉起了酒杯,張口咽下,又是一杯酒下肚。渾身開始發燙,輕飄飄的感覺靈魂好像出竅了一樣。
“敬戰死的同袍......”“敬醉仙月......”“敬一擲千金的天泉兄弟!這回也找個法子叫他們幫個忙結一下甲胄的欠款好了......”
好像混進去了一個什麼不得了的敬酒對象......天泉......?對了,她還可以想想辦法聯系天泉門派的弟子一起保護不羨仙,就說她知道出逃天泉的江無浪的下落?好像有些缺德哈......
在氣氛越發熱烈的小屋裡,崔颀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來,在越來越濃郁而上頭的滿江紅裡,有關江晏、不羨仙、狂瀾與天泉的種種思緒都攪在一起。
從寒姨那間廂房裡出來時,江尋有些慶幸及時趕到救場的丁巳。
或許是吓得狠了,畢竟他還從未在神仙渡外呆過一整夜。彼時寒姨教訓他的氣勢和時長都較往常相比有明顯的提升,要不是丁巳哥忽然跨進廂房,他敢打賭自己能在這風景優美的客房裡硬生生挨罵一下午。
“寒娘子,客人們的住處已經安排好了......您問崔姑娘?她好像對狂瀾的那幾位客人十分好奇,問完我他們住哪間客房後就沒再見到她人了......”
寒香尋的臉立馬就沉了下來,“你怎的不找人看着些?狂瀾那幫人有多愛拉着人喝酒你又不是不知道,崔姑娘這會怕不是都已經酒多了!江尋,你趕緊去看看情況!”
慶幸之餘,滿溢而出的擔憂與焦急催促他不斷加快腳步。
作為每年頭壇宴上鬥酒的積極分子,他可是切實領教過狂瀾門人不要命的喝法的,即使酒量如他也常被喝的暈頭轉向。換成阿颀一個人面對好幾個喝嗨了的狂瀾,醉酒隻是時間問題,他隻能祈禱在自己趕到的時候她還能保留一些意識。
果然,離酒香塔還有一段距離時江尋就已經聞到了一股烈酒的氣味,他心裡一驚,這味道聞起來好像是狂瀾自制的滿江紅,它比離人淚可烈了不止一點!
循着愈發濃烈的酒氣,江尋沖進小屋,看到的便是醉狀各異、狂魔亂舞的狂瀾子弟,以及蜷縮着趴在酒案上,眼見着已經不省人事的崔颀。
江尋:......
他就知道。
江尋歎口氣,一步步靠近某隻醉貓,謝絕了一旁發髻散亂、端起酒杯大着舌頭邀請他加入的狂瀾門人後,他彎下腰一邊叫着她的名字一邊輕輕地拍了拍崔颀的臉頰,試圖喚起她的一些意識。
“......别煩。”并不鋒利的貓爪子不耐煩地拍開他的手,原本露在外面的臉頰塞進了蜷起的臂彎裡,嘟囔着發洩完被打擾的惱怒後,很快就又一動不動了,隻有微微起伏的背脊顯示此人睡意正濃。
“姑奶奶,别在這睡好不?”江尋有些無奈地第三次拍開身後人搖搖晃晃地遞過來的酒杯,持之以恒地叫着崔颀,“我背你回你屋裡睡,不比趴在這酒氣熏天的舒服多了。”
睡意朦胧的崔颀隻感到迷糊間有個惱人的手一直在拍打搖晃她,動作雖輕卻怎麼趕也趕不走,期間好像還有個聲音在連續不斷地叫她。
好吵......好煩......她好困......
她簡直想把耳朵堵上。按照那個聲音說的做總能安靜下來了吧?
于是她不再把那手拍開,幹脆直接放棄抵抗。
輕微的一陣搖晃過後,一直萦繞在耳邊的嘈雜喧鬧漸漸消失。手變成了兩隻,輕輕将她托起。她覺得自己好像在做一個夢,夢裡她變成了一隻樹袋熊,懶洋洋地抱着一棵寬度正好的樹曬太陽。
那棵樹散發着一股熟悉的竹香。
大樹十分合她的心意。枝幹堅實而不粗糙,抱起來正好。微微搖晃的樹幹讓她放松無比。細細軟軟的葉子有時會輕輕掃過她的臉,有些發癢。
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如此放松過了。
這種不用做人的輕松感讓她心滿意足。
“......醉成這樣,去給你帶個醒酒藥......”
醉?怎麼可能。她皺眉。樹袋熊不能喝酒怎麼醉,她隻想抱着樹好好曬太陽。
于是她反駁回去:“我才沒醉!别胡說。”
“沒醉?”那個聲音似乎沒想到會得到回應,愣了一瞬後便逗起她來,“沒醉還瞌睡得連眼睛都睜不開,怎麼證明你沒醉?”
她大怒,連覺都不讓人......熊好好睡了!
“誰啊你,管的太寬了吧。”
“瞧,連我堂堂不羨仙少東家都認不出了,還嘴硬沒醉......”
不羨仙少東家?哦,她還是人的時候玩的遊戲的主角啊。
“怎麼認不出,你不就是我以前玩過的那個......叫什麼來着?”記憶忽然斷片了,腦子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大喊大叫,驚慌失措地阻止她說下去。她對此置之不理,想不起來遊戲名字幹脆破罐破摔地繼續說到,“你的衣服都是我買的,臉還是我捏的呢。”
然而那個聲音好像忽然窘住了,“誰被你!胡說什麼......你到底在做什麼亂七八糟的夢啊。”
她管他這那的,自顧自說着:“可算是不做人了,什麼都不用管的感覺真爽。沒有繡金樓,沒有千夜,沒有夢傀,不用面對火燒不羨仙……”
樹袋熊有什麼壞心思呢?她隻不過想好好曬個太陽罷了。
持續的微微搖晃忽然停止了,那個聲音的語氣忽然十分複雜,
“繡金樓,千夜都是......你說不羨仙......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