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西門慶同何永壽往朱太尉府拜谒,兩人等足一整日,到晚時分,方才輪到十三省提刑官挨次進見。又一日,二人起五更便在東華門外排隊入朝,由朱勔引領,二十六位提刑官跪奏金階。西門慶與衆同僚一道垂首跪伏,隻聞天子其聲溫厚,未得有幸見着天顔。
禮罷二人随隊出宮,途中,引道閹人忽而高聲叫“避”,衆人慌忙分兩邊貼緊宮牆垂手而立。一頂黃澄澄宮轎搖曳而至,在西門慶正前方停下。悠忽間一陣高雅檀香飄來,轎中傳出一聲輕歎。西門慶不禁納罕,偏頭看向何永壽,卻見他不知何故緊張起來,用力攥着袍服側擺的手,竟在顫抖。
引道太監見宮轎不走,忙俯身跪拜,尖聲報道:“請太子殿下安。十三省提邢章隆等二十六員,參見太子殿下。”衆人伏地齊聲高呼“千歲”,西門慶卻未聽到身旁何永壽發聲。
此後二人往金吾衛衙門中領了劄付官印,記名挂号後,便回府打點殘裝,收拾行李。何老太監又回府一趟,為他二人置酒踐行。秋風初起之日,二人攜随員打東京動身,往山東大道而來。
此時玳安兒已将張松送至東平府試院左近一間清雅客棧。
這日張松清晨便起來,在院裡搖頭晃腦踱步背書。玳安兒買來炊餅大肉,逼他吃得嗳飽,又笑他“臨時抱佛腳”。張松内心忐忑,一味蹙着眉,松快不起來。飯罷玳安兒奪下他手中書冊,叫他更衣冠帶,說帶他出門應酬。
“怪狗才!都幾時了,且作弄我!”張松拂袖嗔道。
玳安兒附耳同他嘀咕幾句,張松一臉驚異,愣怔着便被他拖進屋裡,換了一身新做的竹青直裰,襯得他膚白勝雪,俊俏可人。
兩人一駕一乘,行至城東一戶大宅門前。玳安兒拉開車門,躬身擡肘,恭恭敬敬将張松扶下車來。張松不知這厮又鬧甚麼張緻,玳安兒卻沖他眨眼挑眉,不叫他多問。
玳安兒向門子遞了拜帖,又将兩匹京緞并二十兩銀奉上,不多時裡頭便出來個清俊小厮,把二人迎了進去。
原來,如今掌管童試與秋闱的山東學政老爺,正是當年随蔡狀元一道受過西門慶接待贈金的安忱安進士。那年安忱殿試取中頭甲,卻被好事言官參他是因黨争獲罪的先朝宰相安惇之弟,不可奪魁張揚。徽宗不得已,才把蔡蘊擢為第一,做了狀元。
面上如此,安忱與蔡蘊卻彼此了然,所謂的“言官”,不過是蔡太師授意的喉舌罷了。安忱頗識時務,非但不因此懷恨生隙,反利用蔡蘊絲縷愧疚,與他親近交好,最終也得了個好官兒。
當年安進士随蔡狀元一路返鄉歸省,途徑清河縣時,一早得到消息的西門慶主動大排筵宴接迎二人,以為政治投資。彼時書童兒才入府不久,西門慶叫他女妝戴發,于席間侍奉。安進士見書童兒嬌美可愛,出言誇贊了幾句,西門慶便在他與宋惠蓮鬼混過的藏雪洞又開一席,屏退衆仆單叫書童兒進洞侍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