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湖心梁山之上,晁蓋、李逵等人二七才過,武松又毒發不治,凄慘吼了一夜後,一命嗚呼了。宋江為打清河,損兵折将不說,連自己心腹至親的兄弟都折了進去,難免怨恨難平。可衆兄弟因晁頭領犧牲一事頗為不忿,有人将這筆血賬記在宋江頭上,怪他貪功冒進、指揮不力,甚至有人疑他與清河勾連、設計将晁天王害死取而代之。山上怨聲四起,令宋江不禁憂懼驚惶。
清河兵馬一動,梁山便收到線報,聚義廳上衆首領依序排座,共商對策。這回宋江分外謹慎,隻推自己哀傷過度、沒了主意,全聽哥哥們主張。因着山上連辦幾場喪事,兄弟們胸中郁結,自然個個吵着要戰,隻有林沖一個,陰沉着臉不做聲。
那日林沖接到武松,打他上臂挖出那枚暗器,一看之下便倒抽一口涼氣。他原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自比别人多些見識,一眼認出這是大内近衛專用的十字镖。小小清河縣,能用火器守城不說,他西門慶一介地方提刑官,竟有宮禁内的高手暗中護衛!林沖既覺蹊跷,再不敢輕敵。
宋江瞧出他有話要說,便雙手淩空一按,叫諸位哥哥安靜,請林教頭示下。林沖便如實講了心中顧慮,自然引來堂下一片噓聲。林沖面上挂不住,向宋江拱了拱手,甩袍走了。此時宋江卻像終于等到話頭兒,虛與委蛇講了一堆大道理,直把這些大老粗聽得雲裡霧裡,全不知他作何打算。
花榮卻聽得明白,宋公明居然要降。“兄弟們都是直性子,哥哥有話不妨直說,不必客氣。”花榮是宋江手下親随,此刻卻已面露不悅。
宋江隻得直言:“如今濟南府、清河縣發兵來讨,我梁山據一方孤島無力久戰,早晚要降。不如趁眼下兵強馬壯、氣勢不虛,與官家就地周旋,若能得诏招安,兄弟們後半生便有了……不枉諸位哥哥為我宋江……”最後兩句淹沒在一片喧嘩叫罵中,已聽不明晰。
花榮暗咬槽牙心道,前日不聽人勸偏要攻城的是你,如今兵臨城下要降的也是你。從前兄弟們當你義薄雲天、有勇有謀,如今看來,竟是個首鼠兩端、全無擔當的小人!當初我同幾位哥哥為官家賣命,聽了你的鼓動抛卻身家前程,随你落草為寇,如今你卻要招安、再入朝為官?隻把我們耍着玩?我們盡是你與官家周旋的本錢不成?當下便冷了臉,也背手走了。
且有人比花榮惱怒百倍。當初宋江為賺秦明上山,派人扮作秦明往青州城裡殺人放火,又将他一家老小害死,使他斷絕後路被迫入夥。今日宋江竟出言要降,還指望诏安回朝,秦明一聽,腦袋裡嗡的一聲,隻覺周身血液熱沸了似的,兩手攥拳不禁顫抖。
“我宋江不圖功名利祿、富貴榮華,全為諸位弟兄謀個穩妥前程……”宋江額角直冒冷汗,卻仍滔滔不絕講他的大義正道。
秦明想起自己自幼學藝、辛苦上進的十來寒暑,想起因這小人白白丢了性命的妻兒父母,淚眼模糊中不由得理智盡失。他抄起椅邊那條狼牙棒,沖上前去照宋江腦瓜子上便是一下,登時給他開了瓢,黑黢黢的腦門兒上紅的白的直往外冒。
秦明一棒打死了宋江,戴宗、李俊等江州來的頭領們豈肯善罷甘休,因而官軍未到,梁山頂上便先亂成了一鍋糊嘟。七月半這天夜裡,三路剿匪聯軍如神兵天降,才到東山碼頭,便有童威童猛、張橫張順兩對兄弟獻船投誠;到了湖心島,秦明手提宋江人頭,黃信将吳用五花大綁,又降了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