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童謠晚上沒好好在永巷睡下。
她知道衛子夫胎動休息不好,半夜帶着些安胎的東西,跑去了衛子夫的宮裡,眼巴巴地等着她回宮給她用。
隻可惜她沒等到衛子夫,等來的是太醫院滿院庸醫、貪污腐敗,要連夜徹查的消息。
四院四局跟着遭殃,尚衣局也在所難免。她隻能又帶着人,連夜回尚衣局整理庫存,等會計司來查。
劉徹不睡覺嗎?回回半夜加班!
原本隻有衛子夫一個人睡不安穩,這下整個四院四局都跟着不能睡。童謠代領尚衣局,一邊要安撫着怨聲載道的宮女們,一遍又要加急處理庫存,忙得腳不沾地。
她一雙鳳眼本就深潭似得深邃,熬了個夜,眼尾都猩紅。
出現在皇後宮的時候,把早起的兩個人都吓了一跳。
陳阿嬌穿着尚衣局送來的新中衣當練功服,拎着自己竹節鞭,中氣十足的“呔”了一聲:“有妖怪!”
童謠連白眼都懶得翻了:“妖怪來接衛婕妤回宮。”
衛子夫穿着一件柳青色鑲邊百褶裙,正對鏡抹着胭脂。
昨晚劉徹一見面,就說她臉色太差,特讓人去庫房把新進貢的南紅胭脂取出來兩盒來。
阿嬌原本想吐槽他見人臉色不好,就送來兩盒沒什麼用的胭脂,真是裝的一副癡情又好心。
就聽他讓人把值班的太醫叫來給衛子夫把把脈。
加上沾了衛子夫的光她也收了一盒,便也不好說什麼。
鏡子一轉,童謠就已經無聲無息地站在了她身後,一點腳步聲都沒聽到:“衛婕妤在皇後宮中,睡得好麼?”
她欠身,從後摟住了衛子夫,一隻冰涼的手捏住了她的下颌,輕輕摩挲着。
衛子夫順着她的動作順從地仰起臉,看着銅鏡模糊了身後人的容貌,看着她拿起眉筆,在自己的眉上細細地勾畫。
“衛婕妤和皇上不愧是年少的情誼,還真是伉俪情深啊。不過是身子不爽了,撒一句嬌,就能讓皇上連夜把整個後宮都叫起來為你查案。”
衛子夫想,我肯定是瘋了。
不然怎麼在這不清楚的面容裡,看出一點落寞的神情。
“太醫院自己行不端,庸醫當道,大肆斂财,被人發現是遲早,并不是因我而起。後宮妃子衆多,深受其害,換了誰來都一樣。”
童謠手中的眉筆又重了幾分,像是洩憤,可是很快又洩了氣:“我昨晚帶了安胎的熏香去你那兒。你不在,我等了你好久,小公主都是我哄睡的。”
衛子夫别開眼,伸手把鏡子倒扣:“那多謝你。回頭宮裡升位分的時候,我肯定求皇上給你封了尚宮。”
“難道你就不想——”
“童才人這話說的可就不好聽了——這眉毛已經畫好了吧?出來吃早飯吧。”
阿嬌換好衣服,走過來把童謠的手掰開,将衛子夫拉了起來。
“衛婕妤睡得好不好,有皇上和太醫院關心着呢。事情解決好了,心裡郁結的氣都通了,睡得自然就好了。你可就不用操這個心了。”
童謠掙動了幾下,沒躲開,被阿嬌攔在了裡屋。
衛子夫順勢起身,跟着宮女去了外間用早飯。
童謠捏緊了拳轉過來,眼睛陰鸷得像是恨不得以筆為劍:“多謝皇後娘娘提醒,臣妾看出來了。”
阿嬌回過頭看她,滿意地點評道:“難為童才人在宮裡待了這麼多年,還沒瞎。”
“皇後娘娘既然想要直爽些,不如說說,我和她君君臣臣,該你何幹?”
陳阿嬌莞爾一笑:“難道不是童才人閃爍其詞?下了好大一盤局!”
“皇後娘娘,這後宮的話可是不能亂講。”童謠的聲音忽然輕緩下來,眼神也變得柔和,像是教書先生在看自己不怎麼聰明的學生一樣,“我們可從沒見過面,您怎麼能毫無根據地亂說呢?”
她說的沒錯,當年那件事到現在都沒有結果。
陳阿嬌就算再怎麼懷疑童謠就是童呂,就是那個慫恿嚴小少爺傷人的賣唱女,都拿不出證據。
就算能證明,那目的是什麼?
童謠沒什麼耐心和她僵持下去,繞過阿嬌,就要往衛子夫的身邊去:“皇後娘娘可别忘了,你還有把柄在我們手上。”
“把柄?我喜歡楚服這事兒天地可鑒,唯獨世人不可鑒。童才人不讓别人毫無根據地亂說,自己也提防着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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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匈奴傳回來的情報?有什麼證據!”駐紮邊關的新将看着楚服呈上來的信,滿臉不屑,“咱讀了那麼多年的兵法,從來不信這些胡扯的玩意兒!你,拿着,滾!”
綿陽公主的信飄飄搖搖散落,雪花似得灑在楚服的身上。
她全整理好抱進懷裡,對着那将軍說了幾句奉承的道歉,就退了出來。
出了将軍帳以後,楚服路過一隊正訓練的士兵,聽見他們小聲議論道:“這新來的将軍姓李,名廣,聽說是李蔡将軍在東北駐紮的的親弟弟,來接他哥哥的班。李二将軍脾氣大得很,你們都機靈着點,少觸他的黴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