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節哀。”
杜惜晴身形一頓,目光略過人群,一眼便望見那人堆中的領頭人。
無他,這人身量最高,人堆中一站,便猶如鶴立雞群。
連面容……
杜惜晴垂下眼,目光從他略有些深陷的眼窩掃過。
也是最俊秀的那一個。
這人看着年紀輕輕,卻氣勢驚人。
身後跟着的人都垂着腦袋,似是不敢看他。
且他嘴中雖是說着勸慰的話語,可語調卻是不重不輕,沒有多少真情實意。
杜惜晴扯了下手中的絹帕,擦了擦眼角,擠出幾滴淚來,借着絹帕的遮擋,飛快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
來者一身深綠道袍,外套一件黑白氅衣。
那氅衣雖是一種白,可白的深淺不一,像是紋了些明暗交疊的花紋。
頗有财力。
杜惜晴發出一聲抽泣的哭音,望向了地上那片被染紅的白布。
這布下就是她的這一任夫君。
就是布遮得不太嚴實,東露一隻腳,西露一隻手,連腦袋也分成了兩塊,南北各一塊露出一個頂。
杜惜晴早就料到這死鬼會死,卻也沒想到會死得如此七零八落。
難怪衙門傳喚的又兇又急,都不等她多做準備,便派人把她捉了過來。
她吸了口氣,眨了幾下眼,眼淚便順着臉淌了下來。
杜惜晴擡起臉,以往,她幾任夫君都不忍看她這副挂淚的模樣。
“大人,奴家夫君他……”
來者挑了挑眉,卻是頭也未低,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是我殺的。”
杜惜晴一頓,一時呆住。
來者不善啊。
她思忖片刻,雖摸不準這人的意思,可夫君死了,她總得有所表現。
于是杜惜晴臉上帶了怒容。
“大人,您這是何意?”
換作尋常人,殺了人被質問,氣勢也會弱上一截。
可面前這人雙眼毫無躲閃,直勾勾地盯着她。
“自然是你夫君犯了法。”
杜惜晴被他盯地有些受不住,垂下眼,躲開他的眼。
“犯法?”
這是她那死鬼夫君東窗事發了啊。
說着,她一連吸了好幾口氣,作出一副茫然無措的模樣,大睜着眼,淚順着臉直往下淌,身體軟塌着跪坐在地上。
有些男人喜歡這種強硬中帶着幾分柔弱的姿态,她那第一任夫君便是如此。
杜惜晴:“奴家夫君與人為善,怎會犯法?”
來者哦了一聲,臉上笑意更甚,反問道。
“夫人是不知?”
她當然知道。
可法是她夫君犯的,又與她何幹呢?
隻是這人說話?模棱兩可,實在是難以拿捏。
杜惜晴心中思索。
他似是不吃柔弱寡婦那一套,也沒多少憐香惜玉的心思。
那就隻能換個态度試試。
杜惜晴先是擡頭怒視,如那些心愛夫君,卻又對夫君所作所為毫不知情的婦人一般,提高語調怒道。
“大人!您……”
還未等她說完,來者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
杜惜晴心中一跳,明白眼前這人是個脾氣不好的主,竟是連語氣稍不好的話都聽不進去。
她立馬啜泣一聲,又流下幾滴淚,壓下了語調,柔聲道。
“你們就是欺……奴家夫君剛死,無人可靠……”
她話音剛落,來者略微擡眼,臉色好轉,視線從她臉上掃過,忽地笑了一下。
杜惜晴心中突突直跳,隻覺他面上表情有些眼熟。
仿若……她那死鬼夫君外出經商,看到一些有趣的玩意……
“無人可靠?”來者擡手向後招了招,“我這恰好有一人一直為夫人打抱不平,不知夫人認不認識?”
杜惜晴心中一驚,随即便聽到一聲哀叫。
“你們竟敢如此對我,可知我父是誰?”
随着哀叫,兩位披着铠甲的軍士拖着一人上前。
雖未看清那地上被拖之人的臉,可這哀叫卻十分耳熟。
杜惜晴有些慌張。
即便被人拖行,哀叫聲并未停下,反倒愈演愈烈。
“我父乃戶部……”
哀叫聲戛然而止,忽地輕叫了一聲。
“……晴娘?”
杜惜晴一愣,渾身僵硬,垂眼往下看去。
地上的人她還真認識。
以往她那死鬼夫君外出做生意,總得打通一些關系,而相識的狐朋狗友中便有這麼一人,聽說父親在戶部任職。
這人平時還行事大方不拘小節,又被家中長輩寵的不知天高地厚,怕在京城中惹出事端,家中便找了個離京城稍遠的富裕之地,為他謀了個官職。
“晴娘?你怎在這?”
地上的男人兩手撐地,向她這邊攀爬了幾步。
這蠢物,也不看是什麼場合!
杜惜晴用絹帕遮臉,一言未發,默默垂淚。
她本想着這般敷衍過去,沒想到這蠢物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轉身沖着來者大吼道。
“謝大人,我尊稱你一聲大人,有事就沖我來,抓晴娘作甚?”
原來這來者姓謝啊。
杜惜晴擡眼望去,便見謝大人一笑,撩開氅衣。
一柄長刀正挂在他的腰間。
謝大人:“倒是憐香惜玉,依你了。”
說罷,杜惜晴眼前一閃。
‘咔’的一聲,那蠢物身體一晃,倒了下來,鮮紅的血流猶如涓涓細流淌了一地。
杜惜晴再一眨眼,就見那頭和身子分成了兩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