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終點。”白嶼說,“欲望存在的意義,不是在于被滿足,而是在于其永無止境。”
過了一會兒,服務員開始上菜,二人回到座位上。
今日的吃食都是傳統的粵菜。像是白切葵花雞、香茅乳鴿都是她平日裡最愛吃的;還有一些新鮮菜品,她隻吃過一半 —— 例如她吃過燒麥,但沒吃過鮑魚燒麥;再例如她吃過餃子,但沒吃過魚翅上湯餃。
棠荔枝并不掩飾自己是第一次到這種地方來,大方地對白嶼說:“謝謝白總請我吃大餐、見世面。祝你的事業蒸蒸日上,早日實現青雲之志!”棠荔枝以茶代酒,先飲了一杯。
“青雲之志?”白嶼忽然一愣,眉毛上揚問道,“你知道我的心願?”
棠荔枝笑了笑,坦然道:“我不知道具體的,但我知道你的目标裡一定有把飛墨旅行經營得更好這一項,不是麼?”
白嶼松了松眉,點頭輕笑道:“不錯,飛墨于我來說,确實是排名第一位的事。”
既然提起了飛墨旅行,棠荔枝便問起他剛上線不久的内容平台:“沒想到你看人還挺準的。裴川可以說是今年最火的男明星了,他随便發一個帖子都有好幾百萬的閱讀量,你之前是怎麼想到簽他的?”
白嶼笑了笑:“我平常并不關注演藝圈,是之前偶然間聽白栩提起過他。白栩說裴川有潛力,還推薦白鸢的影視公司跟他簽約。後來我着人做了調查,發現他确實有能力,便下了他電影節能拿獎的注。正如我所願,他果然一舉成名。”
白嶼接着道:“裴川人不錯,不僅履行了合約義務,還在圍脖上幫我們宣傳,這段時間讓飛墨漲了不少用戶。所以我們已經簽了他做品牌代言人,後續還有幾支廣告要拍。”
棠荔枝點點頭:“看來名人效應确實好。”
包間的桌子很大,白嶼怕棠荔枝夠不着菜又不好意思站起來夾,便把其中的兩盤菜調轉了位置。
“你想吃什麼,随便夾,别客氣。”
棠荔枝大飽口福後,熱菜已經基本見底。
随後白嶼放下筷子,認真對她說:“還有一件事,我想問問你的想法。”
“嗯?”
白嶼驅散了服務員,給自己添了茶,又給棠荔枝添上。
他雙手交握放在桌上,眼神中露出一絲期待:“經過之前的幾件事,我發現你處理複雜事件的能力很強,做個小記者實在屈才。不如考慮一下,來飛墨做公關經理如何?”
“公關經理?”棠荔枝眨了眨眼。
白嶼進一步解釋道:“公關經理負責飛墨的企業形象、品牌活動推廣等等。公司裡有不少市場經理和公關經理都是記者出身,他們的文筆優秀,與媒體的關系也很好。如果你願意來,薪水我開double。”
棠荔枝在大學時主修新聞,公共關系的相關知識隻在大一的一門選修課中學過,除此之外不甚了解。
她承認,當白嶼說薪資double的時候,她确實心動了。像飛墨這樣的大企業,不管是工作環境還是福利待遇,肯定比清輝要好。
但是她又轉念一想,錢在眼下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得趁着年輕,在一個領域内深耕自己的專業,最終在行業内取得成績。如果能做到舒宜主任的位置,不僅在業内頗受尊重、有相當強的話語權,而且薪資也會有很大提升。
她才做記者不到兩年,不僅是寫作水平還是調查能力,都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公關聽起來似乎容易,但真要做起來肯定沒有想象的簡單。所以她打算繼續精進她作為記者的能力,就算要轉型做公關,也不是現在。
而且,在她心裡其實一直有一個做記者的根本原因,這個原因甚至無關乎金錢,那就是 —— 繼續父親未完成的事業 —— 通過報道幫助普通人。
過去兩年,因為她的報道,王大媽門前工地的噪音減輕了;因為她的報道,第一小學門前的馬路修繕了;因為她的報道,務工人員小陳把房東坑他的押金要回來了……
哪怕是很小的事情,隻要是助人的事,她都感覺非常有價值,她獲得了發自内心對自己的認可。
而這些,都是那份公關的工作無法帶給她的。
她低着頭,食指輕輕摩挲着桌上的雕花紋路。
白嶼讀出了她眼底的猶豫。
“你不用着急回複我,可以回去仔細考慮一下。”
她沉默了一會兒,如實說道:“抱歉白總,可能我要拂了你的好意。我之前從來沒有想過做公關。我的理想是做一名可以寫出深度文章的記者,我的報道可以引發社會思考……我不想……不想半途而廢。“
說實話,白嶼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那麼久,已經幾乎聽不見還有人和他談“理想”二字。
就算是談了所謂“理想”,大都也是買什麼車、住什麼房、或是股票買賣、或是名表名包。
而眼前這個姑娘,居然能把自己的理想描述為一份如此具體的事業,且目标清晰明确,實屬罕見。
棠荔枝為緩解眼下的尴尬,明明茶杯裡已經沒有茶了,卻還假裝拿起來喝了一下。她偷瞄了一眼白嶼,心中有些忐忑:“那個……我也并不是說我完全不想做公關,隻是……隻是我認為并不是現在。因為在清輝,我還有很多可以學習、可以進步的地方……我想至少成為資深記者之後再考慮轉型……”
其實一開始,白嶼完全沒有想過棠荔枝會拒絕他。他認為以他開出的條件,需要錢的她會立即答應下來。
但是他聽完她的解釋後,居然心中對她升起了些許敬佩。
錢和物質,是絕大多數人終其一生追求的目标,這并沒有錯。
但任何人都無法繞開具體的事業去追求金錢。
有太多人,整天把賺錢挂在嘴邊,但行動上卻今天做一做這個、明天幹一幹那個。他們不知道的是,要想長久地賺大錢,必須要把注意力集中放在一件事情上。在一件事情上做專、做精,錢自然就來了。
“沒關系,”白嶼眼神幽幽,“你想什麼時候來,隻管告訴我。”
“嗯,好的。”棠荔枝斂着眼眸,點了點頭。
這頓餐接近尾聲時,服務員上來了甜品。
“榄仁薩其馬配杏仁茶,是這家的招牌。”白嶼将餐盤推到她面前,“我猜你會喜歡。”
白嶼真猜對了,棠荔枝非常喜歡吃甜食。不開心的時候,來一杯奶茶;開心的時候,來一個小蛋糕,這也解釋了她的臉為什麼總是圓的。
薩其馬很香甜,杏仁茶有些微苦,二者配合在一起,正好在唇齒間中和了味道,不會讓人感覺甜膩。
盤中總共有兩塊,她吃完自己的恨不得把白嶼的那一塊也給吃了。不過出于禮數,她還是忍住了。
“我還可以在其他地方吃到它麼?”棠荔枝坦然道,“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甜品。”
白嶼笑了笑:“可惜了,隻有這裡有。如果你喜歡,下次再來。”
棠荔枝用濕巾擦了擦手,“我想給外婆打包一盒,這一盒的錢我來付。”
白嶼沒有說“沒關系,我來付就好”這種包圓兒的話,而是選擇尊重她。
“好,我叫服務員來。”
打包好薩其馬後,二人從中餐廳出來,登上塔頂的露台。
四月的花城,空氣中已經帶着暖意。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站在露台上,正好可見腳下的花城江宛如一條深藍色的綢帶緩緩穿城而過,将花城的夜景分割成兩幅畫卷。
“要拍照麼?”白嶼在身旁問她。
“好啊,謝謝你。”棠荔枝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他,白嶼按下拍攝鍵,将她的笑靥與花城最美的夜景一同留存了下來。
“你要拍麼?”棠荔枝問他。
白嶼搖搖頭,“我不喜歡拍照。”
棠荔枝拿回手機,正想再單獨拍幾張夜景,老黎的電話突然進來了。
“喂,老黎?”
老黎的語氣帶着歉意:“荔枝,今晚得加班了,下周給你算調休。”
聽老黎這麼講,棠荔枝馬上明白又有突發新聞了。
老黎:“花城幼兒園的校車在十字路口出車禍,現場傳來的視頻慘不忍睹,具體情況還未知。”
棠荔枝的心裡咯噔了一下,“校車?今天不是周六麼?”
老黎長歎了口氣:“是課外活動,從海洋館回來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