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意看顧西洲，顧西洲氣定神閑，但明意想到她在煙霧裡說的那句話，她沒有憐憫對方的資格，那掩護對方的資格呢？

“是這樣。”

明意垂下眼睛回避楚憬的視線，她想到對方對她的漠視和利用，更加沒辦法把顧西洲交出去。顧遙也不會因為她對顧西洲好就憐愛她，但她失去顧西洲就要成為棄子了。

“你撒謊！”

“我們去醫務室吧。”

顧西洲沖明意擡下巴，十足大小姐，明意見到她這一面也覺得像謝南微，跟在她身後走。老師和楚憬全被她們抛在身後了。

“難怪楚憬在意你。”

明意擡眼又垂下，不明白顧西洲到底在說什麼天方夜譚，顧西洲笑得很有生氣：“因為人沒辦法忘記被背叛的感覺。”

難道有人背叛過顧西洲嗎？謝南知？

明意識相地不說話，扮演一個啞巴，陪着她在校醫室轉了一圈，顧西洲存心把她當狗溜，她們甚至到初中部轉了一圈。

“謝南知看到了哦。”

顧西洲的心情變得很暢快，她輕聲地哼着某段旋律，明意聽不懂隻能提着藥跟在後面。顧西洲的脾氣變得比天還快，明意理解那些人對她的喜歡和厭惡，也覺得顧西洲把玩打火機隻是為了吓唬她。她總覺得顧西洲的身體裡埋藏着一個兒童的靈魂，沒有理性無法自控，讓人沒辦法過分苛責她。

她幫謝南微抄作業就好了，這樣總不會刺傷顧西洲。

明意知道自己現在完全符合了顧遙對她的要求，充當顧西洲向下墜時的充氣墊。她也不明白，顧西洲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顧遙不夠愛她嗎？謝南微不夠順從她嗎？還是她到來的時間太短，沒辦法察覺她們之間的暗流湧動。

“我讨厭謝南知，她想占有不屬于她的東西，但你不會。”

也許是在誇贊她足夠識趣，不會對取代顧西洲這件事存在妄想。或許有過，也早就被她們碾得粉碎了。

明意點頭，想起來顧西洲走在她前面，又接話：“嗯。”

她悶悶地走在後面，心裡卻知道謝南知總不會因為這件事就疏遠她，但青春期的小女孩也總說不好，比起這個，她又想到楚憬。沒什麼好責怪他人，是她愚蠢到連這種陷阱都會跌進去。

也許她還有利用價值，所以楚憬又換了面孔來親近她。明意胡思亂想着，顧西洲忽然回頭：“你知道我為什麼讨厭楚憬嗎？”

“為什麼？”

總不能因為她太漂亮。明意歪着頭做出好奇的樣子，顧西洲卻壞心眼：“我不告訴你。”她幾乎要産生錯覺，她們隻是在這裡上學的同窗，可以毫無顧忌地在走廊上嬉笑打鬧，但她和顧西洲沒有這樣親昵。

顧西洲的情緒忽然低落下來，她朝樓下看，有老師帶着女兒在散步，明意沒法分辨是哪一點讓她不舒服，也跟着停下腳步。

“我恨你。”

明意聽見顧西洲輕聲說，顧西洲忽然轉過身，直視她的眼睛，把這句話重複一遍。她沒法做出對方想要的反應，隻能茫然地看回去：“你也對謝南微這樣嗎？”

顧西洲想，明意怎麼能說這種話呢？怎麼能對她花費所有氣力醞釀出來的恨意不屑一顧呢？她在台上哭到聲嘶力竭，模糊淚光裡看見台下唯一的觀衆在微笑，對方就這樣忽略了她的痛苦和恨意，連入戲的可能也沒有。

原來明意真的是顧西洲，她能接納這份命運裡所有的背叛和淚水，然後忽略掉它們，隔着霧走在人群裡。

原來她真的竊取了“顧西洲”的人生，她沒辦法消化那些過去，所以她隻能去毀掉别人的人生。

下課鈴終于響了，同學們陸陸續續回到教室，她還和顧西洲站在走廊。不像閑聊也不像争吵的古怪氛圍裡，每個人都朝她們投來目光。顧西洲在那種目光裡挺直脊背，垂下眼睛，輕輕地對她說：“你進去吧。”

進門時唐蕭的眼睛追逐着她，明意也發現了對方的左手打了石膏吊在脖子上，即使牽強，她也覺得和那天的鬧劇有一定關系。但她們不算朋友，她心安理得地抽了本書準備開始預習。

在上課之前，顧西洲終于回到座位上，明意低着頭看書本不去關注對方的舉動。上次月考的成績貼着後黑闆上，因為一科的分數為零，她的排名跌到倒數。

這節課被班主任用作月考總結，在班主任念到優先進步生時，她終于産生了自己還是個高中生的實感，兩隻手托着臉頰肉對發下來的成績條歎氣。但眼角餘光總能瞥見顧西洲裹着紗布的手，她不知道自己的生活到底會變成什麼樣，顧西洲到底要和顧遙鬧變扭到什麼時候，那隻打火機現在又去了哪裡。

但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顧西洲發過來的匿名短信。

【你以為要你留在這裡的人，真的是我嗎？】

她最擅長遺忘，忽略和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