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沒有直接地傷害我。”
明意知道自己的理由并不充分,但她沒法說出口,難道彼此錯過的十六年全怪顧西洲一個人嗎?她固然沒可能再得到顧遙的愛,但顧西洲也沒辦法再見到她真正的父母了。
她們被迫地竊取了對方的人生,怎麼能就這樣輕易地愛或恨,接納或推開呢?在謝南微的故事裡,顧西洲又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明意想起第一天見面時,顧西洲那麼動人,所有人都要在她面前自慚形穢,可現在卻是一個歇斯底裡的瘋子。
“她還不夠傷害你嗎?作弊的事情你不是在替她打掩護嗎?”
楚憬直白地戳穿了明意的假象,她看不慣顧西洲用一點好處就騙得所有人暈頭轉向 ,但明意的表情忽然陰沉下來:“你說什麼?”
明意幾乎已經想不起那兩個面目模糊的女生的臉,她想到顧遙的那一句問話,想到顧西洲極力隐忍的表情,想到顧西洲在食堂時言辭懇切地勸說指責她。
她處在風暴的中心,卻恰好地安靜平和,明意想到當時唐蕭在對面時的笑臉,那時候她們在想什麼,她愚蠢地學着所有人拼死效忠顧西洲嗎?
“你有證據嗎?”
明意知道這句話毫無意義,她已經開始懷疑顧西洲,她猜測顧西洲要她先一步為楚憬布置一場背叛的戲碼,但她好愚蠢好巧妙地逃脫出來了。
“上課。”
老師已經走進教室,明意卻沒法讓自己不去想楚憬的話,她望着顧西洲的後背猜測她的真實目的,于是她在午後的走廊上截住顧西洲:“楚憬說——”
“你為了楚憬的話來懷疑我?”
顧西洲露出被刺痛的表情,她擡起受傷的左手别了下發絲,明意如她所願地露出理虧的表情,顧西洲知道自己不必再說下去了,隻留給她一個高傲的背影。
因為那次争吵,連三人小組也已經分崩離析,明意坐在樹下的長椅上,對着草稿打圈圈。她過去以為顧遙起碼是站在顧西洲那邊的,但現在看來兩人又古怪得要命,在母女關系裡無論誰是那個上位者都不出奇,她們卻要把家變成她們兩個人的鬥獸場。
謝南知是中立,謝南微站在顧西洲那邊,卻又像順應着顧遙。她現在應該站在哪邊呢?她肉眼可見,沒有任何利用價值。
可要是就此忽略她們之間的鬥争,她又能平安地度過剩餘的時間嗎?顧西洲的計劃到底是什麼,讓她一直能夠容忍她留在家裡,照謝南微的說法,她不接受任何人在顧遙面前讨巧扮乖,難道因為她看起來沒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而顧遙也早就看透顧西洲的把戲,不願意再摻和小女孩的鬥争?那顧遙就不應該把她接回來,不應該讓她刺顧西洲的眼。她們兩人之間又有什麼矛盾,女兒的狠心怎麼勝得過母親呢?
明意撕開餅幹包裝盒,抽出一根細長的餅幹啃起來。謝南知在她對面坐下來,把她的草稿紙接過去繼續塗改,看見邊上寫着的楚憬和唐蕭二字冷笑:“她們是真的要和顧西洲鬥到你死我活的。”
女高中生用你死我活這四個字太誇張。
明意了解了謝南知的過去,也沒法當做什麼也沒發生,她把餅幹推過去。謝南知抽出一根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比劃,把餅幹像圓珠筆一樣旋轉起來:“你不要加入。”
明意點頭,謝南知卻拉住她,讓她伸手撫摸頭頂上如同蜈蚣一樣的長疤,明意從沒注意到它:“那時候還小,我現在也想不起來縫了多少針了。”這比語言更有力量,明意對顧西洲的憐憫很快抛到了九霄雲外:“謝南微說,顧西洲有一個完美的計劃,你覺得她會做什麼?”
一陣風吹過,謝南知裹緊大衣:“我不知道。”她們對于顧西洲來說,全是可以消耗的籌碼,而顧遙又樂于做那個蒙住眼睛的判官。
謝南知沒法說出口的不止對視而不見的姐姐的恨意,還有顧遙。她為了手術剃掉了所有長發,坐在病床是流淚,握着護士的電話想向遠在千裡之外的母親訴苦,她要逃離這個人間地獄,她不要成為玩物和犧牲品。
她哭得聲嘶力竭,那麼痛苦,還沒說出那句關鍵的求救的話,她就感覺到不對,她看向病床旁擺放物品的櫃子,上面巨大的保溫水壺上隐隐地倒映出門外站着的人。
顧遙在等待她求救,還是在監視她不能說出一分一毫對顧西洲不利的話語。
謝南知的心沉到谷底,她那麼小,那麼努力地思考着對策,最後對電話那頭的媽媽說:“我過得很好,我隻是很想你。”媽媽什麼都聽不出來,媽媽什麼都不知道,媽媽什麼也不在乎,媽媽隻愛那個男人。
謝南知在噩夢裡夢見自己把無法動彈的爸爸推至馬路中央,她看着車子一輛輛從她爸爸的身上碾過去,她的媽媽卻始終站在馬路對面冷冷地望着她。
她沒那麼愛小孩,她早就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