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相府宴罷,柳策不得不結束休沐回了翰林院,翰林院本是為江湖才子,文壇藝人所提供的講學場所,但不知從哪一位皇帝起始,已然擔負起了起草诏書之職。
但陛下年幼尚不及弱冠,輔政大臣之一的靖王秦松陽十年前就已經戰死沙場,當下朝政皆由明相爺及其門生掌握,政令亦由明相府西翁所草拟,翰林無诏可書,已是虛名一座。
穆軒與王钏兒的婚事定在了來年正月十五,還将将有六個月的功夫,一切都看起來很正常的有條不紊,正常到柳策覺得似是暴風雨前的平靜一般。
除過白北山已經有将近三天沒有出現。
莫不是煙雲閣出了什麼事?
燕京煙雲樓除去休憩的日子永遠客滿為患,柳策可是長了記性,早早讓小武預定了雅間要請穆軒大人暢談詩文。
穆軒看起來要比柳策小個一兩歲,許是身量的緣故這行雲做派看起來可要比柳策老成的多,一身深褐色的曲裾深衣更顯得有些歲數。
“元讓,當日多謝賢弟,一直未能登府道謝是策之過也。”
“子眉不必客氣,況且王姑娘豔麗不俗,王将軍威望不減當年,小弟求之不得,不過若你真要謝我,不若......” 穆軒壓低了聲音對着柳策耳語道:“告訴我你是誰啊?”
柳策冷靜了一下,難得沒有含糊過去反問道:“不知元讓認為在下是誰?”
“離尚卿。”
咚——,銀制酒器瞬間滑落,尚存半盞清茶減了柳策一身,正如柳策此刻心裡跌入的冰窖一般,冷的徹骨。
“許國公府小少爺離尚卿早就死在了西山的斷頭台上,我猜的,子眉不必緊張。”
“你不是煙雲閣的人。”柳策這才反應過來為何林塵要替穆軒道謝,這世上知道離尚卿活着的隻有前骠騎将軍林虞和百裡家:“你是林塵的人。”
這個局根本就是為了能讓穆軒迎娶王钏兒而設,如今穆軒光明正大好事将近,而他卻淪為衆人笑柄,招蜂引蝶的纨绔子弟,一石二鳥。
“對,但我與他可不是一路,我猜子眉所求的無非正名而已,隻要子眉肯與我合作,相信這一天不會太久。”
“你即是林塵的人,又怎說不是一路?”
“父親死于人手,他添為嫡長非但不思為父報仇,反而阿谀仇敵,殺父之仇他不報,我不會忘。”
柳策這些年一直在雀城,對于明相府密辛了解不甚多,縱然之前家主囑咐過一些故事,但卻從未提及此事。
林虞竟是死在明相手中。
林塵有一個異母兄弟。
“這可是在煙雲樓,元讓既然知道這麼多,不怕出不了這個門麼?”
既然此人如此通曉事物,想來煙雲樓上的煙雲閣他也摸得一清二楚。
“子眉又怎知愚弟不是煙雲閣的人?”
穆元讓伏身替柳策拾起了茶盞,正當兩人相顧無言時,煙雲樓每日裡最為精彩的演出已經開鑼。
燕京煙雲樓一名于世間絕味海珍雲翅,二名于天下第一刺客白北山,這第三出名的便是每日裡坐在大堂正中的、号稱“楊鐵嘴”的說書先生。
說書先生哪裡都有,但煙雲閣的楊先生卻是和别處的不一樣,正喜挑别人說不得的講來,什麼宮廷秘聞江湖趣事如數家珍。
今日正講到阜甯郡王力克五國,一劍霜寒名滿天下的故事。
承德三十七年,先帝壽辰番邦獻禮。
尚為阜甯世子的離嶽年十六。
彼時四境方定尚不足十年,各諸侯國原有勢力蠢蠢欲動,意圖在壽辰宴上措衛朝士氣,提出舉辦武會以祝燕樂之興,實則相互串通一氣約定出本國第一勇士,意圖借此機會弱化衛朝軍方勢力,打擊衛朝士氣。
而令這些人沒有想到的的是,衛朝僅僅派出了一名眉目清秀,十分俊雅的小将,金甲朱衣一柄長劍将五國勇士斬落馬下,飒飒之姿,恍若天人。
先帝親筆提匾“一劍霜寒十四州”,稱贊離嶽之資驚才絕豔。
燕京上下萬人空巷隻為一睹将軍風采,阜甯世子自此名滿天下。
“隻可惜英雄終有落幕之日,如今的阜甯郡王怕是早已經拿不起劍了,落得個躲于裙擺之下,瘋瘋癫癫的下場。”楊鐵嘴似是很可惜的樣子晃着腦袋,折扇輕衫繼續道:“正是少年得志,無加自修進益,難免自難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