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梧桐村
“方老二真的要娶那個新來的女知青啊?”
“當然是真的,剛剛遠遠瞅了一眼,這會兒新娘都該接到家了。”
“那王梅能願意啊,這麼多想嫁給她兒子的,最後偏偏娶了這麼一個兒媳婦。是知青也就算了,聽說成分還不太好。”
“嗨,她願不願意有什麼用,方老二又不聽她的。”
“那倒也是,我們這個方隊長,有本事有脾氣。這但凡聽話點,孩子都不知道多大了,哪裡會二十五歲了還單身呢。”
村裡的大槐樹下坐着好幾個人,每個人手裡都沒空着,你拿着針線,我拿着草鞋。
偏偏此時誰的注意力都沒在手上的活上面,全都在讨論今天發生的大事兒。
無他,實在是太新鮮了。
梧桐村是個大村莊,裡面有上百戶人家。村裡主要有幾個大姓,王錢李方,這幾個姓占據了村裡六十戶人家,其餘各姓占據了剩餘的四十戶。
他們口中的方老二就是其中方姓子孫,姓什麼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這孩子自身能力出衆。早些年在部隊當兵,去年退伍回來又當了村裡的民兵隊長。
别看他今年二十五歲了,想嫁給他的小姑娘多着呢,偏偏他誰也看不上。
她們私下還議論過,這麼個金龜婿最後花落誰家呢。
不論誰家都有人說過,誰知道最後是誰也沒猜對,他娶了一個下鄉才一個月,成分不太好的女知青。
她們口中的女知青此時正規規矩矩地坐在床邊,按理來說,新婚應該是熱鬧的,可此時的房間一片寂靜,屋外的聲音都能清晰地傳進來。
不為别的,實在是面前的人太格格不入。
農村人因為要下地幹活,皮膚本來就比城裡人要黑,偏偏她們這邊臨海,紫外線強,這不就導緻她們更黑了嗎。
以前你黑我也黑,倒沒什麼。現在突然出現一個白瓷般的人兒,可不就襯托得十分明顯了。
更何況她不光皮膚和她們不一樣,長相和氣質與她們也不相同。
有個詞叫什麼來着,在雞群裡面格外出衆。
那個人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說的,說完以後她才反應過來自己不小心把心裡話說了出來,急忙捂住嘴。
雲茸茸在心裡默默地糾正了下,不是在雞群裡格外出衆,而是鶴立雞群。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歎了口氣。
最近發生的一切都仿佛一場夢,可無論是風中的魚腥味,還是周圍簡陋的布置都在提醒她,不是夢,都是真的。
兩個月前,她還在城裡,爸爸在圖書館當管理員,媽媽是供銷社服務員,身為獨生子女,沒有下鄉的困擾。
爸爸媽媽的收入又高,養她一個妥妥的,工作上也不着急。
那時的她每天的煩惱無非是今天吃什麼,練武好累,畫畫到了瓶頸期。
誰知道天有不測風雲,平日裡和她們關系不錯的姑姑偷渡到了海外。
不論他們怎麼解釋,也沒人相信他們是不知情的,這不,一家人全被下放了。
這事兒倒也不難理解,她們家早年有錢。這要不是當年爺爺有遠見,早早地把錢捐了出去,他們也不能安安分分地到了今年。
現在海外關系屬于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了。
她是一個月前下鄉的,鄉下的日子不好過,這是她來之前就知道的。
可真到了這裡才知道,日子能難過成什麼樣子。每天都有幹不完的活,她不會趕海,不會補魚網,甚至不會養殖海帶紫菜,村裡便讓她們去種植番薯和蔬菜,沿海的太陽很大,曬得皮膚泛疼。
吃得也很差,知青點常吃的東西就是紅薯粥配鹹魚幹,蔬菜都少得可憐。
下鄉才一周,她就在地裡暈了過去。
幸好天無絕人之路,這次暈過去使得她認識了一個人。
一個她當年随手發善心救下的小男孩,時隔十三年,如果不是那個名字,她都不敢認,當年瘦小瀕臨死亡的小男孩,現在長成了一座小山,往那兒一站就知道家裡條件不錯,至少吃的上面不缺。
等她打聽了一圈,确認自己推測是對的,他家确實不缺吃的,他也沒結婚,她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和生存比起來,有些事兒就不那麼重要了。
她的腦中閃過一道清瘦的身影,很快又搖搖頭。她們本來就沒定下來,這次她們家出事兒,他父母不僅沒幫忙,還落井下石把她安排到這麼一個漁村來。打的是什麼主意她能不知道嗎?
北邊有黑土,吃喝不愁,冬天還能休息,南方溫度适宜,隻要肯幹,四季都不缺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