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在人群裡的人對視一眼,有人一溜煙跑到粥棚,剛好碰到城裡來的送糧車,他裝着路過的樣子,一腳絆倒車下,伸手劃開糧袋,放聲大喊,“米,都是精米,他們故意給咱們吃糙米!咱們的精米都讓他們拿去換羊湯喝了”。
此話一出,懶洋洋圍觀的人群立馬騷動起來,有搶糧的,還有人沖進粥棚要說法,“戴面具那小子呢?讓他出來,他今天必須給咱們一個交代”。
鍋碗瓢盆,桌椅闆凳被撞了個亂七八糟,江籬被兩個夥計越退越往後,她不明白平日裡親親熱熱叫她江大夫的人們怎麼突然一下就變了臉。
一張張猙獰扭曲青筋暴起的臉,滿耳的污言穢語,比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還要可怖,江籬退無可退的靠在帳篷角落裡,右手握緊手腕,在那雙滿是污迹的手即将挨到她的衣服之際,心下一橫,終于按下了腕上的機關。
這是小黑前兩日送她的,說是托人做的,比他的輕便用起來也簡單,隻要一撥暗扣就會有短箭從袖下飛出,未免她傷到自己,箭頭上特意隻塗了麻沸散,而不是劇毒。
“嗖”的一聲,利刃沒入皮肉,為首之人踉跄兩步一頭載到地下,旁的人忙不及的往後退,“妖法,這是個妖女!”。
“她果然沒安好心!”。
江籬揚起下巴,冷冷的看着他們,“出去!”。
“不能就這麼放過她”。
“不能讓她再為非作歹下去”。
人群中不知那個喊了一聲,接着就有人抄起倒地的椅子向江籬砸了過去,好不容易從人群中擠出來的夥計趕緊拉着她倒向另一邊。
兩人倉惶逃竄的樣子意外的刺激了恐懼的人群,一時間空中椅子桌子毛筆硯台胡亂飛舞,江籬過這個躲不了那個,很快就頭發淩亂渾身狼狽,餘光看到有亮光直沖而來,她用力推開擋在身前的夥計,心中閃過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也許死了就能回去了呢?
亮光越來越近,她閉上眼睛,坦然面對即将到來的利器,心中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和那個她此生見過的最英俊的男子說聲再見。
“叮”的一聲,氣勢洶洶的利器擦着江籬的耳旁的碎發劃過,搖搖欲墜的木簪再也支撐不住,烏黑的發絲從冰涼的手掌上拂過,有一雙熟悉的手将她緊緊拉住,“不怕”。
“小,小黑?”
江籬不敢置信的看着擋在自己身前的人,從他手上還在滴血的長劍,一直到他頭上亮的吓人的金冠。
小黑,這是小黑吧。
她被他手上的涼氣驚到,下意識去摸他的脈搏,是他。
“沒事了”,小黑撿起掉在地上的木簪,江籬驚魂未定,挽發的手抖來抖去,木簪一次從頭發上滑了下去,隻不過這次剛好有隻手将它接了住。
“不要害怕,都過去了”。
小黑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心疼占了上風,他笨拙的為她打理淩亂的發絲,“是我不好,是我來遲了”。
他料到了幕後之人定會趁亂生事,為了不牽連她,這幾日他大多數時候都待在粥棚那邊,可是沒想到竟還是讓人鑽了空子。
“嗚嗚嗚嗚”,江籬心裡的害怕和委屈無法再壓抑,“嗚嗚嗚,我以為我要死了,你知道嗎,嗚嗚嗚,嗚嗚嗚嗚,他們怎麼能那樣啊,嗚嗚嗚嗚,你怎麼傳成這個樣子呀?我都差點沒認出來”,她吸吸鼻子繼續問,“你的手怎麼又這麼涼?是不是又發脾氣了?”
“我,我着急”。
聽到她身邊的夥計高喊“義診棚出事了”,他當下就慌了,恨不得化成一股風趕到她身邊。
江籬擡頭,正好撞進他那雙幽深自責的眼,他今天沒戴面具,那張好看的臉上格外動人。她嘴巴動了兩下,剛想說些什麼,就有人從外面闖了進來,“殿下!”。
什麼玩意兒?江籬看向來人,他怎麼聽到有人叫小黑殿下?她耳朵出現幻覺了?
高标看到倚在他家殿下懷裡的人驚恐垂首,“屬下失禮,請公子贖罪!”
“我們先回去”,小黑輕聲對她說,“回去我再與你解釋”。
走在前面的高标,左腳絆上右腳,他家殿下脾氣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江籬心情複雜的将住了大半月的地方看了一遍,心口不知為何突然沉重了起來。
一口氣還未歎出,等在帳篷外的人就齊刷刷的跪了下去,“參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