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話是程明簌第二次聽。
“你本是侯府嫡子,是我鬼迷心竅,用自己的孩子換了你,我病入膏肓,大概這就是報應,你拿着這封信,還有信物,進京尋親吧。”
程明簌并沒有像上一世一樣驚訝、憤怒,他平靜地送走養母,将人葬了,拿着這兩樣東西,踏上進京的路。
遇到山匪,被和尚所救,留在永興寺養傷,一切都沒有變,程明簌故意不進城,他好奇話本該怎麼修複偏離的故事,接着,薛瑛和侯夫人上山了。
她與前世不一樣,見到他會莫名的害怕,沒有像前世那般,小心翼翼地讨好,試圖與他維持好關系。
突如其來的刺殺,以及她的反常,讓程明簌第一次覺得自己真的活了過來。
隻是薛瑛找的這些人不中用,随便威脅兩句便将事情全都交代出。
程明簌不知道為什麼薛瑛會想殺他,但她是唯一的不同,她是嚴絲合縫,精密的故事中出現的第一個變數。
燭火跳動,信紙燒毀,玉佩也被程明簌砸碎。
天漸漸亮了。
薛瑛一個晚上沒敢睡,她想了許多,覺得自己要不就放棄針對程明簌吧,早日抱緊這個大腿,同他打好關系,也許他将來認親後,會看在昔日的情面上,放她一馬,薛瑛隻想做她的貴女,過衣食無憂的日子。
可是不可能,夢中她不是沒有這樣嘗試過,程明簌依舊讨厭她,與她水火不容,薛瑛注定要被家人厭棄,死在塞北。
她實在不甘心,薛瑛确實就是這麼惡毒、自私,苦了誰都不能苦了她。
薛瑛坐在窗前,撐着腦袋,思考接下來的對策。
隻是還未等她想明白,京中便傳了信過來,薛徵在北大營練兵時意外摔下馬,斷了根肋骨,已被送回侯府修養。
侯夫人聽到這個消息,趕忙叫人收拾東西要回府,薛瑛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一行人匆匆下山,臨走前,侯夫人叫人給程明簌拿了錠銀子。
“多謝程小郎君幫忙修理衣箱,這是我們夫人叫我拿給你的,程郎君早些進京去吧。”
侯夫人不忍那少年因為囊中羞澀而耽誤進學,她出手大方,那錠銀子,足夠程明簌換一身得體的行頭,再買些筆墨紙硯。
薛瑛一路上催促馬夫快一些,等到了侯府門口,不等馬車停穩,她就急慌慌地跳下車,還将自己崴了一跤,薛瑛顧不得痛,直奔薛徵的院落去。
他唇色蒼白,衣襟半散,胸前纏着布條,還有固定骨頭的木闆,正靠坐在榻上。
“哥哥……”
薛瑛一進來便哽咽着撲到榻邊。
小姑娘淚潸潸的,哭得好像自己才是受傷的那個人,薛徵吃力地擡起手,手貼着她的臉擦了擦,他常年握劍,指腹滿是厚繭,薛徵需要很輕,才能不在她嬌貴的臉上留下印子。
“哥哥沒事,别哭。”
一安慰,薛瑛反而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好好的,怎麼會摔下馬呢?”
薛徵騎術精湛,六藝出挑,每次外邦上供的烈馬,都是他馴服的,他怎麼可能會摔下馬!
一旁的曹副将說:“也真是奇怪,那馬平時都好好的,今日不知道發什麼瘋,突然就橫沖直撞,小侯爺怕會傷到人,隻好拿劍刺死了那匹馬,自己卻被甩了出去。”
還好沒有傷及肺腑,大夫看過了,說是斷了根骨頭,比起打仗時受的傷來說并不嚴重,隻是奇怪,不知那馬為何突然受驚,軍營裡的人查過了,沒有任何疑點,馬沒有被喂藥,也不曾發.情。
這事就這樣成了個疑案。
薛瑛眼前朦胧,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曹副将本來是很讨厭人哭的,沒完沒了,吵得人頭疼,可薛二小姐哭起來,眼尾绯紅,眸光如水,濃纖的睫羽被打濕,白淨的臉龐一摸就紅,别說哭了,這樣的人,就是罵人都是動聽的。
曹副将紅了臉,薛徵低聲安慰着妹妹,擡頭看了眼副将忸怩的樣子,冷聲說:“你出去,這裡沒事了。”
“噢、噢。”
曹副将同手同腳地跨出門。
薛徵低下頭,語氣溫和了些,輕聲道:“好了,别哭了,眼睛腫得像核桃仁。”
聽到自己眼睛腫了,薛瑛立刻止住眼淚,她愛美,怕哭多了變醜,隻好抿起嘴。
薛徵看着她的樣子,不由笑了。
他一笑,牽扯到胸口的傷,疼得皺起眉。
薛瑛吓壞了,趕忙按着他,“哥哥,你快躺下,快躺下,不說話了。”
她扶着薛徵躺下,給他蓋好被子。
為什麼薛徵會受傷,她記得夢裡,并沒有這回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