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情，懷情。
不知道是周圍環境使然還是這孩子生性恬靜，拂曉挾着他略過數十裡地，他愣是一句話也沒說，就這麼安安靜靜窩在拂曉懷裡，直到拂曉在一處偏遠的小屋子将他放下，他也隻是找個角落蹲下，擡起頭像一隻小狗一樣看着拂曉。
拂曉一時不知道怎麼安置他，也不知道怎麼跟他說寶若的事，她沉默了一會兒，最後說了一句：“......你餓不餓？”
懷情默默地點了點頭，拂曉指指旁邊的小木凳，“你别蹲着了，容易腿麻，你坐下吧，我......我去看看這裡有什麼能吃的。”
懷情無視了小木凳，依然蹲在角落，一句話也不說。
拂曉心裡想這事情，心不在焉地在這個前不久才置辦的小屋子裡翻箱倒櫃找了一番，實在是一點能進嘴的東西都沒找到。
她歎了口氣，蹲下來盡量與懷情平視，柔聲道：“我去弄點吃的，很快就回來，你乖乖在這裡等我，不要亂跑。”
看見懷情乖巧地點點頭，拂曉笑了一下，揉了揉他的腦袋，心裡開始懷疑這孩子是不是個啞巴。
又在心裡哀歎這孩子是不是神智有些毛病，這也太容易被拐走了。
不出幾步，拂曉心裡隐隐有了感應，擡頭一看，果然有位神官跳下來，她心裡原本平靜的緊，這次被抓回去免不了一個重罪。
不過待看清來人時她卻笑了，是這些天來第一個真正放松的笑容。
“潮汐，怎麼是你。”她輕輕吹了個口哨。
“你還笑，我都急死了！”潮汐一巴掌拍過來，臉上是藏不住的焦急和一抹安心。
“你傻啊，你怎麼能殺凡間的帝王！”潮汐用手指點着她太陽穴，她真的是急壞了。
拂曉剝去了神觀的身份暫降為人，殺人是不受天廷神誡約束的，但人間帝王乃是人中至尊，集天地日月靈氣于一體者，也是天道輪回所生的産物，他們超脫于凡人之軀，位列仙人之下。
雖說人間帝王先天法力靈智與凡人同等，但生死輪回一事卻位同下位仙官。
她冒失殺了一位帝王，不管是出于何原因，都是說不過去的。
拂曉卻沒回答她，她雙手抱臂：“是重華叫你帶我回去的吧，我自己做的事自然會認下，隻不過......”
她看着懸在天際的斜陽，聲音裡不自覺染上一點悲涼，“我這裡有個孩子，你替我想法子好好安置他吧。”
潮汐看着拂曉這副顧左右而言他的樣子無奈極了，她頓時噎住了，“......孩子？怎麼又有孩子？”
“是一位故人的胞弟，總之是拜托你了。”
拂曉将潮汐給她的通行令牌别在腰上，暗自慶幸還好來的是潮汐，能容她給那孩子尋得一頓飯的功夫，要換作他人，定是不由分說得把她硬拉上去的。
再回到那處小屋時，已是月上枝頭，潮汐很自覺地沒有跟進去，拂曉放輕了步子，結果看到角落裡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她唇角帶了點笑意，掏出捂在懷中的油紙包，“我以為你睡了呢，要不要來點山楂糕？”
她伸出手，見那孩子還保持一個蹲坐的姿勢，不禁疑惑地歪了歪頭，恰好聽到他弱弱地道：“我的腿麻了。”
拂曉啊了一聲，趕緊把他扶起來，心道原來不是個啞巴。
懷情接過油紙包，立刻狼吞虎咽地大吃起來，拂曉拍着他的背，猶豫了半響，輕聲說道：“懷情，我是你皇兄的......朋友，你皇兄他不在了，我可能，我可能這兩天也要離開，我知道你在永安國過的并不好，咱們不回去了，你以後乖乖跟着另一個漂亮姐姐好嗎？”
拂曉說完便在心底歎了口氣，懷情這副病弱怯懦的模樣，在永安國一定沒少受委屈，一個小小的質子能做什麼，身後又無權貴撐腰，不被呼來喝去堪比下人就算不錯的了。
懷情被送走的時候不過百日，根本不記得寶若什麼樣子，對先帝先帝後也沒什麼感情，他聽到拂曉這樣說僅僅是在風卷殘雲之間勉強留一個“嗯”的功夫，又拾起幾塊山楂糕往嘴裡塞。他吃的快極了，仿佛不用嚼可以直接生吞一樣。
拂曉一時不知道對于懷情來說，情感淡薄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他還小，又被囚禁在永安國太久，業國的事情他大概一律不知，或許等他了解了滅國弑兄之恨以後燃起複仇之火也未可知呢，不過到那時永安國都不知道是誰接手了，或許有沒有這個國家都還不一定呢，現在永安國内部大亂，叢驚鶴尚無子嗣......拂曉的思緒飛遠了。
翌日清晨，潮汐答應了會幫忙照顧懷情一事，拂曉抱抱她，臉上露出一個歡欣的微笑：“潮汐，你幫過我這麼多，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我好像總是在給你添麻煩。”
“這是什麼話，”潮汐安撫的拍拍她的背脊，摸着她因為削瘦而有些突出的背骨，突然就難過起來，“你還救過我的命呢，救過瑤城這麼多人的命，你我之間，實在不必多言麻煩啊感謝啊什麼的，這次帝君不知道要降你什麼樣的懲罰呢，畢竟這種事情史無前例......從今以後，你答應我，不要再意氣用事，乖乖在人間待完九百年然後趕緊回來就不枉我每天為你祈禱了。”
“那你祈禱的時候可千萬不要拜司命和重華啊。”拂曉有意活躍氣氛，不想二人在分别時還都紅着眼眶，開了一個小玩笑。
“等懷情大一點，你給他講講業國的事情。”“嗯，我知道的。”
潮汐拉着懷情的手，對他道：“跟拂曉姐姐說再見吧。”
“拂曉姐姐再見。”懷情聲音脆生生的。
拂曉沒說什麼我們今生大概再也見不到了之類的話，她鞋尖驅着草茬，混着泥土，邊走邊搖手：“外面風大，你們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