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的臉上濺到了那仍然溫熱的血液，糊在她眼睫上，天地似乎都變成了绯色，她在一片模糊中看到那位将士死前似乎扭頭朝她笑了一下。

他上半張臉被頭盔擋住看不真切，可那雙唇她卻是看得清清楚楚，他笑着說了三個字。不要怕。

不要怕......拂曉整個人顫抖了起來，她捂住心口，為什麼突然覺得心好疼。

她的心，是在為那個人的死亡而疼嗎？

拂曉突然怒氣暴漲，她擡起頭，一雙眼睛狠毒地盯着北國的長槍手，執起三尺水，猛地向前攻去！

殺！殺！殺！

她心裡此刻隻有這一個念頭，便将這念頭貫穿到底。

“這！”

北國大将震驚地看着眼前突然爆發的少女，心裡一陣驚恐。

“不好！朝凰帶人來支援了！”激戰中，北國不知是哪位将士慌亂地喊了一句。

彼時鳳來儀已殺紅了眼，蛇腹兩翼處潰不成軍，她遠遠地就看見朝凰的旗幟，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眼中盈滿淚。

是喬宇！他帶着三萬将士來支援他們了！

喬宇是懂如何破解一字長蛇陣的，鳳來儀落下淚來，這一仗終究是他們勝了。

有了喬宇喬校尉的支援，一字長蛇陣被拆解的七七八八，大将死的死，折的折。拄旗将軍氣得手裡刀都握不住，終于咬着牙下令：“......全軍撤退。”

—

這一仗，鳳來儀還是赢了。

隻是損失和預想中的比起來，還是慘重了一些。

鳳來儀清點着人數，走的時候是八萬将士，回來隻剩下四萬多人了。

“來儀，你知不知道那個擋在我前面的将士是誰？”拂曉坐在榻上，揮着被包紮的結結實實的左臂，問道。

“問了一圈了也沒問出來是誰，他倒真像憑空出現的一樣。”

鳳來儀後怕地搖搖頭，“我也想找出他是誰，替他頤養父母。”

“若不是他，你就回不來了。”

“是啊......”拂曉失神低下頭，不住地回想那個笑容。

他笑得是那樣坦然自若，絲毫不見對死亡的畏懼。還有那句“不要怕”。

拂曉心裡難過的緊，連喬宇是什麼時候過來的都不知道。

“拂曉姑娘，你的手沒事吧？”喬宇圍着她轉圈。

“我沒事，喬大哥别擔心。”拂曉勉強撐出一個笑臉，這會兒她實在不想和别人打交道。

“那就好那就好。對了，”喬宇忽然想起來什麼一樣，扭頭興奮道：“殿下！北國他們撤軍了，這次他們也元氣大傷，短時間内應該不會再打雲城的主意了，咱們明日即可啟程回鸾京。”

這總算是個好消息，拂曉驅散掉心頭的烏雲，彎了彎唇角。

“殿下，這次帝王不知道會給你什麼賞賜呢！”喬宇眼睛亮晶晶的，一同為鳳來儀開心。

“你這腦子裡面光想着賞賜了吧喬宇。”

鳳來儀拿起一張弓，張開一點，又松手，“這把弓不錯。”

她假裝手裡有一支箭，對着喬宇張開弓，“喬宇，你當時怎麼想到要過來支援我們的？”

“這個，我說了您别罵我，”喬宇臉畔微紅，摸摸頭，“全憑直覺。”

“我當時就是有一種感覺，一種可以讓我不顧一切的感覺，我感覺要出事，當時心跳的可快了，我什麼都顧不上，趕緊整隊出發了。”

“嗯，”鳳來儀放下弓，摸着下巴，在喬宇的傻笑聲中打了個響指，“喬宇喬校尉，擅離職守，忤逆軍令，理當受罰。”

她看着喬宇瞬間垮下去的臉，挑起一邊眉：“不過念在他克敵制勝，捍衛疆土，殺敵有功，就功過相抵了吧。”

“是！”喬宇氣沉丹田應了一聲，行了個标準的軍禮。

返程路上就沒那麼着急了，鳳來儀念着拂曉手臂受傷不便騎馬專門給她配了一輛馬車，她偏偏不安生，非要單手騎馬，好在栗子性子溫順，慢吞吞的，也不怕颠着她。

鳳來儀看了眼栗子，笑了下。

幸好拂曉打仗的時候騎的是另一匹馬，把栗子留在軍營了，不然栗子還真不一定能活到現在。

班師回朝的那天，鸾京主幹道兩側都是歡呼着的百姓，兩排侍衛維持着秩序，鳳來儀駕馬走在最前面，臉上是控制不住的欣喜，她穩住心神，隻是微微向百姓颔首示意。

拂曉老老實實跟在後面也不張牙舞爪了，看着眼前的景象心裡一暖，平城郡主真的很受大家的愛戴呢。

也是，一個能上戰場領兵打仗的郡主誰會不愛，何況來儀少了那些粗鄙之氣，更多的是大戶人家的矜持和落落大方，文能舞墨，武能執劍，屬實是朝凰的驕傲了。

朝凰的宮殿氣宇軒昂，帝王率前朝臣子親自迎接平城郡主凱旋。

拂曉先行回鎮國公府了，那些宮中繁缛古闆的禮節和宴會她可是熟悉的很，整個人像是籠中鳥一般機械麻木，她可承受不來。

不過來儀肯定會應付的很好吧？

她一向擅長這些場面話。

整個府邸包括鳳老将軍、鳳老夫人和小少爺都去宮中參加慶功宴了，拂曉樂得自在。

“還是我的軟榻舒服呀！”拂曉一個翻身撲到榻上，這些天奔波勞累得辛苦，她可要和周公好好下一盤棋。

不要怕......

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