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傳來那個熟悉的呼喊聲，聲音是那麼的急切、期盼，透着微微一絲不可置信。

拂曉身子怔了一下，繼而眼淚流的更兇了。她回過頭，看到了那個幾百年來她從不曾遺忘過的身影。

這一刻，時間似乎發生了倒流，她好像望見了記憶裡模糊的一場畫面。

那個騎着白馬，身着绯色勁裝意氣風發的少女，單膝蹲在她面前，在她掌心裡放上幾兩碎銀。

而此刻，身形拔高了幾寸的女子仍然一襲紅衣，向她所在的台階奔跑着，停住，緩緩單膝蹲下來，手指探出，想要抓住她的手，可又膽怯地遲疑了，最終下定決心，緊緊握上去。

兩個身影重疊在一起，拂曉顫着雙唇，吐出兩個字：“來儀......”

顔荷和青雲将軍識趣地退到陰影中，不去打擾她們叙舊。

“來儀，你跟我說說，當年杏林關一戰過後，究竟發生了什麼？”

兩人終于哭完了，也将那些知心話兒車轱辘一樣的說了一遍又一遍，拂曉吸吸鼻子，問起心中最好奇的一個疑問。

平城将軍——也就是鳳來儀，她真是成長了不少，聽見拂曉這樣問，她眼神瞬間淩厲了不少，語氣卻平常。

“杏林關一戰，朝凰确實是滅國了。”

“在那場戰役裡，我親眼看着我父親，喬宇，包括朝凰的六員大将，一個個死在我眼前，可我根本沒有時間讓我傷心難過。”

“那時血色卷天，黃土蒙眼，我的眼前再看不到别的，隻有數不清的殘肢斷臂充斥着我整個視野，我的耳朵裡再聽不見别的，隻有刀槍碰撞的叮當聲與将士們的慘叫聲萦繞在我耳畔。”

“我根本不知道過了多久，隻看到身邊的将士一點點的變少，最後隻剩下我，被我護在後面的小雲和僅剩的一隊不足一千人的死士。”

“他們停下了進攻，說如果我和小雲就此降伏于他們，可以到我們不死。”

“小雲沖他們吐了一口口水，說做他們的春秋大夢去吧，他就是死，也不會做通敵叛國的賣國賊。”

“這一舉将他們徹底激怒了，他們再次發起攻勢。”

“憑借這九百多人，我們撐了好久。”鳳來儀閉了閉眼，“他們都是朝凰的英雄。”

“到最後，僅剩我和小雲兩人，可是我這個做阿姐的，卻是這麼狼狽，這麼廢物。”

“小雲為了替我擋住那緻命的一劍，被敵軍當場開膛破肚。”

“我眼睜睜地看着他死在我眼前，他大大睜着雙目，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阿姐你要活’。”

“終于，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把小雲抱在懷裡，用長歌将自己一劍穿心。”

她笑了笑，“我不怕死，我死的光榮。”

“在我還沒有完全失去意識到時候，我看到天上晴空燦爛，濃密的雲圍着日光打轉。”

“雲渦中心的日光越來越刺眼，越來越逼人，我以為是我瀕死前産生的幻覺，可誰知下一秒我聽到穿雲裂石的雷聲，我再定睛一看，頭頂上的哪裡是什麼日光，分明是一道金光霹靂在快速向我劈來。”

“我還在想，我是生前犯了什麼滔天大罪嗎，以至于我死了以後老天還要降下一道雷來劈我。”

“可我已經說不出話了，我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抱緊小雲，迎着金光閉上眼睛。”

“隻是怪了，身上怎麼一點也不痛，伴随着眩暈的感覺，我隻覺得身子一輕，再睜看眼時，就已經身處在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後來我才知道，這就是所謂‘飛升’。”

鳳來儀回憶着過往，面上已無一絲波瀾，拂曉不知道她究竟經曆了怎樣痛徹心扉、驚心動魄的一樁樁事件，才得以煉出這般平淡的心态。

“原來長輩們說得都是真的，什麼凡人得道飛升，修煉為伸。”

鳳來儀托着腮，望着夜空裡稀疏的星星，“不過也不全對吧，我又沒修道又沒打坐參禅什麼的，怎麼會挑中我呢？”

“說不定是在‘劍’的領域内你做到了極緻呢？”拂曉學着她的樣子也向上看。

“不好說，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飛升的人該是我父親了。”

鳳來儀笑笑，她舉手投足間帶着英氣與灑脫，“而且，小雲資質平平，怎麼這麼巧，他也随我一起飛升了呢？”

“作為阿姐，我自然是高興的，弟弟又能和我陪在一塊兒了，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鳳來儀蹙起眉，“我就是......害怕。”

和幾百年前一樣的，她将所有不敢付諸于口的話全都告訴了拂曉，她全心全意的信任并且依賴着她。

“小雲身上仍有着許多的不足之處，飛升一事千年難遇，他何德何能被天道看中飛升做了武官呢，若是天道發現了他的缺點，會不會收回成命，重新判小雲死刑，我真的怕。”

“我有時會安慰自己，能飛升者幾百年也找不出幾個人，在如此艱難的環境下，他既能飛升，那身上就一定有什麼我沒發現的過人之處。”

“盡管我極力想要自我洗腦，但還是怕小雲就此離我而去，拂曉，我已經失去了太多，不能再失去小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