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離失所的流浪狗不敢高聲語,隻有在重逢主人的那一瞬才會搖尾輕吠,訴說雨打浮萍般的委屈。
花事悅春,柳槐滿夏,古藤盈秋,枯草藏冬。
兩百年的時間似乎一眨眼就流逝了,九十兩走後,薄暮也逐漸習慣了一個人生活。
他走過這片大陸的每一塊土地,拜過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座神像。
有很多時候,不是他有意想要獵殺妖魔,而是妖魔主動找上前來,決意與他一戰。
幾乎每到一個新地方,都會有諸如此類的事情發生。
這大概就是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吧。
薄暮抹掉臉上蛇精的血,聽着原本蛇精麾下的小妖要奉他為王的呼喊聲,悟出了這麼一句道理。
“大人!咱們一向是按武力立規矩,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您有如此強悍的實力,一定要當我們的首領!”
原來妖魔還有這檔子規矩,這倒也符合他們的習性。薄暮摸摸下巴,搖搖頭:“不,我不會留在這裡。”
“屬下懂了!您是要為屬下們開疆拓土,打下更大一片天地!”
有隻小妖激動地大叫,不等薄暮開口,他就轉身向衆妖宣布:“新首領向咱們承諾了!他會帶領我們侵占更多的城池!”
如此一來,數百小妖更是堅定了要擁護薄暮成為新首領的決心,薄暮雖有些無奈,但轉念一想,若是手下有些可供調遣的小妖,來日若有什麼事情也好幫得上忙,便隻好道:“如此也罷,隻是我四處遊......四處征戰,必不會在這裡久留。”
他觀察了一下這幫小妖,随手點了一位,“我不在的時候,就由你來統領并治理此處。你叫什麼?”
那被點到的小妖恭敬地低下頭,“回首領,屬下名曰明鏡。”
“好,明鏡。”
他點點頭,既然妖魔以武力論階級,他便點了這幫小妖裡修為最深的一位,也好叫諸妖魔心服口服,“莫要叫我失望。”
“是!”
明鏡微微擡首,“屬下鬥膽,請問首領的名諱是......”
薄暮頓了頓,他似乎有那麼一瞬間陷入了回憶裡,但很快便回神,勾起唇角:“我叫向晚。”
薄暮二字,唯她能喚。
托這幫小妖的福,他的名号算是打響了,無論他走到哪裡,該地域的首領妖魔第一句話必是“早已聽易城的人說起過你,休想奪我地界,拿命來吧!”
易城便是原先那蛇精的地盤,“開疆拓土”一詞似乎深深紮根在妖魔的血液裡,“侵占”成為了它們的本性。
他這才理解,當年拂曉為何說“凡妖魔者,必嗜血成性,殘忍當道,不可留”。
他是實力強盛,是所向披靡,但究其根本,他畢竟是人,隻要為人,就會有牽絆;隻要為人,就會有弱點。
故在陷入幻境的那一瞬間,他就意識到,這一局,他輸定了。
明明上一秒還是在幽暗的洞窟裡,下一秒眼前卻一片明朗。
三月裡,千花晝如錦。
暖陽隔着窗棂透進來,印了一地的碎金。
白裙少女坐在檀木制的玫瑰椅上,對着菱花鏡,細細塗上粉桃色胭脂。
“咦,好像有些重了......”
她小聲地自言自語,有些懊惱地歪歪腦袋,“算啦,這邊也塗重些吧。”
向晚呆呆立在原地,呼吸一窒。
他動也不敢動,生怕驚醒了這樣美好的夢境。
“拂曉......”
他不可置信地輕輕嗫嚅着,瞪大雙目。
有多少年沒有見過她了?
——兩百零三年又四十五天。
心髒跳動得好像下一刻就能蹦出來,眼眶脹痛非常,向晚捂住了自己的心髒。
神啊,如果這是一場夢,我願以生命為代價,永遠不要醒來。
有風吹來,粉色的珠簾晃動,發出鈴鈴的聲音。
白裙少女背影一頓,忽而轉過頭來,笑盈盈地對着他招手:“你來呀。”
珠簾被風高高吹起,她的面孔出現在向晚視野中。
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那雙杏眼宛若兩汪天底下最幹淨澄澈的池水,此刻脈脈含情地望向他,面若桃花,輕笑道:“快過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