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通紅的耳根毫無保留地暴露在了男人的視線中。
沒有人再說話,周遭一下安靜下來。
時迩偷偷瞄了顧斂舟一眼,他似乎也沒有要繼續說什麼的意思。
現在是要怎麼樣,顧斂舟來這裡就是為了找他……假扮情侶嗎?沒有别的事那他是不是該走了……
“滋滋”,手機震動的聲響打斷了時迩不着邊際的走神。
是他的手機,一開始坐下的時候被他放在了桌子上,現在因為來電而亮起,屏幕上赫然是“爸爸”二字。
時迩不太想接,但顧斂舟也看到了,挂斷他爸的電話不太好。
于是他拿起手機,看了顧斂舟一眼以示招呼,自己走到了角落的窗戶邊接電話。
電話接通,他來不及說話,時文華的質問就劈頭蓋臉地打了過來。
“時迩,你還要臉嗎?”
準備說出口的“爸”就這樣堵在了嗓子裡,時迩站在原地沒動。
“我們家的臉算是讓你給丢盡了!”時文華不管不顧地大罵起來,“好端端的喜歡什麼男人,這麼多年我算是白養你了,養出你這麼一個怪胎,好好的工作不幹,非要當什麼明星,現在和一個男人在一起鬧得人盡皆知!”
“你七大姑八大姨都跑來問我網上那個是不是你,隔壁鄰居看了我們都指指點點,和男人拉拉扯扯還搞得滿世界都是,你不要臉我和你媽還要呢!我們家怎麼會有你這樣一個丢人現眼的兒子?早知如此我恨不得當年夭折的人是你!”
時文華的聲音經過電流的處理變得尖銳刺耳,時迩覺得自己耳膜被刺得生疼,像是有血流出來,堵塞了耳道,讓他不再能聽得真切。
“好啊。”他朦朦胧胧地聽見自己說,“如果能回到當年,我也願意用我的死換哥哥活下來。”
時迩其實還有個雙胞胎哥哥,一歲那年,兄弟倆同時發起高燒,哥哥不幸夭折,時迩僥幸活了下來。
其實他一點記憶都沒有。
但父母卻經常把這件事挂在嘴邊,時常說着哥哥從小就愛笑愛鬧,如果長到現在一定是個活潑開朗的男孩。
不像時迩,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
從小到大他一直在想,如果活下來的是哥哥,會不會比現在好很多。
可是當他真的聽到這些話從時文華的嘴裡說出來,心裡還是很難過。
電話那頭也靜了下來,半晌,才像是做了很大的讓步一般,不容拒絕地說:“你趕緊把網上的事給處理了,和那男的斷了關系!回家,你不想相親我們也不會逼你,緣分到了自然會找到合适的女孩子……”
時迩拿手機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緊了,嗓子像是堵了一團棉花,說不出話。
忽然,肩膀上傳來輕微的觸感,他動了動脖頸,餘光瞥到是顧斂舟站在那裡。
他不想轉身,把自己這副狼狽的模樣暴露在顧斂舟的目光中。
他知道自己現在一定很難看,滿臉都是眼淚,妝也花了,一臉狼藉。
顧斂舟沒有強求他轉過來,轉而用氣聲和他說話:“我能說話嗎?”
他指了指手機。
時迩知道,時文華的聲音很大,即使沒有開免提,也足夠傳到這個寂靜的小房間的其他角落。
如此難堪的家事也毫無保留地在顧斂舟面前攤開。
顧斂舟沒有裝作沒聽見,時迩想這樣也好,與其尴尬地互相扮演不知情,不如直接撕開了破罐子破摔。
他把手機遞給顧斂舟,心想,反正也不會更差了。
或許他潛意識裡一直都需要一個幫他開口的人。
“叔叔你好,我就是那個和時迩‘拉拉扯扯’的男人。”顧斂舟一語驚人,對面的時文華頓時停下了他自以為是的退讓。
“時迩不會和我‘斷了關系’,也不會改變他的取向去傷害别的女孩。”顧斂舟的語氣毫無波瀾,但卻擲地有聲,“同性婚姻合法,而隐瞞取向騙婚是白紙黑字的犯罪。”
“合法的事你覺得丢人,違法犯罪卻讓你長臉嗎?”
“如果您把他當一個想控制就控制、想收走就收走、想代替就能代替的木偶,那我隻好讓他到我這裡來做一個獨一無二的、自由的人。”
說完,他就挂斷了電話。
時迩還背對着他,不像上次在舞台上,這一次他躲在角落,連哭泣也很安靜,如果不是時不時吸吸鼻子,沒有人會知道他在流淚。
顧斂舟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紙巾,拆開,從背後遞給他,時迩接了。
顧斂舟一時沒有作聲,隻是等他發洩足夠。
不知過了多久,時迩終于轉過身來,一雙眼睛水光潋滟,略微有些紅腫。
他覺得自己現在一定很難看,但顧斂舟都看到了,躲也沒用。
“謝謝你……”
顧斂舟說的話他都聽到了,雖然有點暧昧……但這都是為了刺時文華而已。
不得不說,用這招對付他,挺爽的。
時迩微微擡頭看向顧斂舟,隻見他也正看着自己,眼神中像是無奈,又好像還有别的他看不懂的情緒。
“需要一個擁抱嗎?”顧斂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