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被玻璃封死的門。

下一秒，痛苦的悶哼聲混着歌聲越發清晰。

混亂的吵鬧聲仿佛漲潮的海水，鋪天蓋地湧向鏡澤的耳朵。

鏡澤深吸一口氣。

“困在霧裡的男孩。”

面前的窗戶上貼滿白色的雪花貼紙，在陰風下呼呼作響。

面前的吟唱聲越來越尖銳，痛苦的呻吟中帶上無法忽視的痛哭聲。

鏡澤腳步一轉，從腳下的消防櫃裡拽出一個滅火器，放在手上掂量兩下，然後朝裡面大喊：“李子維聽着，離窗戶遠一點！”

話音剛落，那陣吟唱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滅火器狠狠砸向玻璃的聲音。

砰一聲巨響，接下來便是震耳的嘩啦聲，碎成小塊的玻璃好像要把這裡的一切割成無數個小塊，但又隻能無力的狠狠砸在地上。

鏡澤扔了滅火器，跑進去才發現這裡不是洗手間，而是一個不知道廢棄了多久的教室。裡面堆積的灰塵能有三指厚，随意堆積的課桌四仰八叉地朝上擡腿，随時都有掉落的風險。

“李子維——”鏡澤四處看看。

在桌子的最後面，一處堆積的小角落裡冒出一聲細小的呼吸聲，好似動物幼崽細微的呼吸。

鏡澤踹開廢舊的桌椅，硬生生靠蠻力開出一道道來。走進一看，才發現李子維整個人窩在兩張桌子交叉形成的空隙裡，灰頭土臉埋在一起不安的待着。

鏡澤放心談了一口氣，認命地把桌子擡出去，雙手一個用力把李子維抱在懷裡，快速離開了。

夜間的風帶着樹木的清新，身上汗還沒有幹的鏡澤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還沒有走下樓，就聽見張一舟鬼哭狼嚎撲上來：“老大！你可算回來！”

對于這個傻的像狍子轉世一樣的兒子鏡澤深感頭疼，長腿一掃把人擋在一邊，把懷裡的李子維遞到張一舟身上：“帶他去醫務室。”

張一舟含淚不舍：“老大，你不用去醫務室嗎？我可以看着你們倆個人。”

看着他一副馬上要發誓一夜不睡的架勢，鏡澤趕緊擺手謝絕了他的好意，語重心長：“我相信大學生的熬夜能力，但我現在真的沒事。”

張一舟一步三回頭，終于在鏡澤發飙的前一刻極速奔向醫務室。

夜間的校園點亮幾個昏暗的路燈，鏡澤按滅手環四下看幾眼。

就在他準備收回視線的瞬間，他猛地發現：面前的教學樓上有人在看着自己。

他借着樓頂傾斜下來的微弱的燈光，在他砸玻璃的那層，勾勒出一個模糊的人影。

影子定定站在廢棄教室前，從鏡澤角度去看，隻能看見上半個身子。

不知道為什麼，鏡澤覺得那個影子就是沖他看了一眼。

他頓時呆在原地，嫌棄地攥緊自己身上沾滿灰塵汗漬的校服，隻覺得剛才那種眼神，他似乎在哪裡感受過。

好奇怪……

就在這時，那個影子微微俯身，一隻手按在護欄上，片刻後低頭在紙上寫了什麼東西。

鏡澤見狀倏地笑出聲，胸腔震動措不及防咳了一聲：“韓、韓主任晚上好！”

話音剛落，就看見上面的影子愣在原地，下一秒又轉身走向樓梯。果然，不久後鏡澤便聽見樓梯道裡傳來腳步聲。

韓桢依舊面無表情，一副嚴厲教導主任的樣子，一絲不苟的衣領扣到最上面一個，眼鏡在昏暗的燈光下劃出一道孤冷的弧度，鋒利的眼眸看向面前與他自己剛好形成鮮明對比的鏡澤。

“晚上好。”一道簡短的問候，似乎還很不情願。

鏡澤坐在身側的花壇上，擡頭看他，“韓監察，你怎麼又去了我去過的地方？跟蹤我？”

韓桢公事公辦：“去你去過的地方才好給你打出相對公平的分數。”

說到着鏡澤一副好學生虛心求教的模樣：“那我這次打了多少分？”

韓桢回想起剛才看到的散落一地的碎玻璃，還有教室裡短成一半的凳子，“鏡同學以為呢？”

鏡澤唰的站起身，俯視地上的韓桢，一雙圓眼散發不可忽視的微光：“我曆經千辛萬苦，把李子維安全帶出危險區，簡直是獵人教科書一般的操縱方式！怎麼說也要拿個八十分左右吧。”

“果然是人以類聚，物以群分。”韓桢又嘩嘩在資料上寫了幾個字，随即把資料放在手臂處，十指自然交叉，以一副完美外交的姿态面對鏡子：“鏡先生不愧是黎市排名第一的獵人，在自己的狩獵場裡都有一套不在規則内的處事風格。當然，我作為新上任的總監察官，還是要給你一個忠告：盡量離那個花花草草的獵人遠一點，我怕你會傳染上他天真無邪的氣質。”

鏡澤面上不明所以，側身讓韓桢看見他擋住的薔薇，“花花草草多好看啊！你看，是生機勃勃的樣子啊！”但凡鏡澤沒有點公德心，現在這朵開得正豔的薔薇将會杵在韓桢的面前。

身後的燈光把韓桢的影子拉的很長，黑暗把他的面容全都遮蓋住，沒有人看到他刷一下蒼白的臉頰。他擡手按住太陽穴，指尖泛白，狠狠壓下去。

他看着紅的發黑的薔薇，枝葉在夜風裡刮得來回搖曳，周圍死寂一片，隻剩下兩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韓桢壓下聲音：“跟我來吧，獵人先生，你現在要做的是處理自己身上的傷口。”

鏡澤歪頭：“你怎麼知道我身上有傷口。”

韓桢指着身後的教學樓：“上面碎了一地的玻璃片，按照那個散落的面積來看，你的手臂上有不同程度的傷口。雖然這點傷并不會帶到現實中，但也會給心理醫生增加不必要的工作量。”

韓桢笑着答應，兩人一前一後走在空無一人的校園之内，朦胧的黑暗逐漸籠罩全身，連同地上的影子也逐漸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