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的顫動好像隔着一層厚厚的水膜,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
呼呼——
身體下面的輕微移動幾乎快要忽略不計。
李子維。
醒醒,子維。
遙遠的呼喚聲如同決堤的洪水,裹挾着巨大的洪流洶湧而來,咆哮的水流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劇烈,直到空蕩的身軀被徹底沖刷,在巨力的作用下拍打上岸!
張一舟驟然起身。
闖入目光的是一片黑暗的廢棄空間,身後抵着鏽迹斑斑的鐵櫃子,隐約傳來模糊的呼喚聲。張一舟閉上眼睛,快速晃頭讓直接清醒,不知道自己怎麼暈在這個地方。
他明明跟着那個非npc學生一路狂奔,就在他要抓住他的瞬間,大腦猛地一疼,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張一舟咬牙從地上爬起來,試着打開手環,但忽略不計的微弱光線根本不能刺破濃厚的黑暗,試着往前挪動幾步,角落裡的聲音越來越大。
這裡像是沒有上報監察系統的廢棄屋子,厚重的灰塵就算看不見,也能從不斷發癢的鼻腔裡察覺出來,到處可以感受到冰冷的物體,讓張一舟幾乎失去前行的膽子。
算了,就在這裡等着老大救我吧。
張一舟左右為難,周圍的一切好像都在他的耳邊低語:不要過去。
但角落裡的低吟呼喚越來越有存在感。
去看一眼,就一眼。
張一舟打定主意,緩慢朝着聲源移動。
雖然他一個小角色不能和鏡澤那樣的大佬相比,但在普通人面前也是夠看的了,更何況他還有監察手環作為最後的一道屏障,實在不行就直接強行脫離夢魇。
這裡的雜物堆放的像是一個迷宮,張一舟再次推開桌子,摸着冰冷的櫃子一路來到門前的角落。
猝然他僵在原地——一個瘦弱的男孩擠在櫃子裡,狹小的空間根本不足以讓他全部進去,所以他的上半身詭異的耷拉在地上,腰身擱在凸出一道的鐵門上。手裡還握着一個破舊的娃娃,模樣和鏡澤找到的那個一模一樣,沒有張嘴,卻發出溫柔詭異的吟唱。
張一舟快速後撤一步,誰料就在男孩活動的瞬間,不遠處——
轟隆一聲巨響!
腳下開始劇烈震動,四面的玻璃砰砰砰全部震碎。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被光線刺破,門外的嘈雜聲猝然響起,在張一舟轉身離開的瞬間,男孩從櫃子裡爬出,一把抓住他的腳腕,低沉開口:
“别出去。”
大廳内。
鏡澤的五指緊緊扣住“李子維”的手腕,觸感冰冷得不像活人。月光下,他清楚地看到對方校服袖口隐約露出幾根紅線,正是在考試時看到的那幾根。
“你把張一舟和真正的李子維弄哪去了?”鏡澤陰冷道。
面前的“李子維”不為所動,甚至還擡頭看了一眼鏡澤:“他就要來了。”
什麼?誰要過來了?
鏡澤驚愕,“李子維”趁機扭身脫離他的掌控,在外面一陣陣巨響裡他靈活跑出去。
他的身影剛沒入漆黑的走廊,整條走道的應急感應燈砰砰砰爆裂開來,在周圍亮起一連串的火光。
鏡澤追出去的腳步猝然刹住,在前方十米不到的位置,“李子維”獨自站在走廊正中間,面前滾滾而來的黑影劈天蓋地,翻滾着想要把他吞噬腹中。
黑影凝在玻璃上,迅速凝聚出一個人形的輪廓。眼前的黑影沒有言語,隻有扭曲的體态在走廊中無限膨脹,像一團可以揉碎的黑暗。
他五官模糊,沒有聲音,隻有純粹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恐懼般碾向“李子維”。
可“李子維”笑了。
少年的嘴角扯開一抹近乎癫狂的微笑,袖口處的紅線極速生長,纏繞在他的五指,仿佛那是能給他帶來唯一溫暖的東西。
他緊握住雙手,沒有退縮,而是朝那黑影正面走過去。
就在他擡腳的同時,鏡澤敏銳的觀察到黑影怔的一下,下一瞬渾身氣息更加濃重地大步過去,帶着要将“李子維”撕碎的架勢。
死寂的走廊中響起一連串的腳步聲,鏡澤緊跟其後,就聽見“李子維”平淡回頭:“這是我和他之間恩怨,與你無關。”
鏡澤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他對黑影嘲諷一笑,說出去的話幾乎輕不可聞:
“來啊,再毒打我一次?”
這句話就像一簇灼人的火苗,噌的一聲把炸藥引爆。
模糊的人形驟然暴起,陰影如潮水般撲來,他的動作笨拙卻瘋狂,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
鏡澤把韓桢的鋼筆攥在手心,冰涼的觸感牽動他的思緒。
不對不對,按照他的推算,在夢魇裡的魇體是這個藏在鏡子裡的黑影。
但監考老師才是賭博的父親,而且已經死在曆史圖書室,那這個黑影又是李子維哪方面恐懼的影射?
就在鏡澤思緒萬千的時候,再一擡頭,就看見黑影已經完全凝成人形,他胡亂揮舞着手臂,尖銳的指尖擦過“李子維”的臉頰,留下道道血紅的痕迹。
鏡澤驚訝地發現,那幾道傷痕幾乎就在瞬間消失——好像橡皮擦掉的鉛筆印。
眼睜睜看着“李子維”的傷口自動愈合,簡直目瞪口呆。就算夢魇裡的傷痕不會帶到現實中去,但正常人也不可能恢複的如此之快。
鏡澤恍然大悟:原來考試前天夜裡,“李子維”被困是假的,連同身上的傷疤都是假的!
“李子維”仗着自己身形嬌小,輕而易舉蹿到人形黑影背後,雙手猛然圈住他的脖子,死命往後一墜,碰的一聲兩人都砸在地上。
“李子維”翻身就起,冷呵:“你以為我還是那個任由你動手的小孩嗎?”
黑影徹底被激怒,他張開漆黑的嘴巴發出一陣刺耳的怒号!隻見他一甩手,再落下時手中毅然出現一根黑乎乎的長棍,猜不出具體物品。
雖然看不清他的五官,但此刻鏡澤明顯感受到他更加陰狠的臉色和兇狠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