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辭站在巷口外的向光面,靜靜傾聽裡面傳來的咒罵。
“以為磨磨蹭蹭躲在學校就沒事了?哥幾個這幾天等你可是等得很辛苦啊,你說,該怎麼補償?”
“……”
一陣推搡拉扯的聲音,随着布帛撕裂的清脆動靜,随後是肉.體落地的悶響與一聲極力壓抑的悶哼。
“TNND,藏這麼隐蔽,隻有五塊錢?玩老子是吧?怎麼,你那窮鬼爸媽不給你錢?”
含糊不清的低語後,是更加猛烈的拳打腳踢,伴随有尖銳惡劣的嬉笑和雜物嘩啦落地的聲音,不難想象裡面究竟是怎樣混亂的畫面。
差不多是時候了。
江辭面露不忍,繃着臉粗聲粗氣,提高音量:“警察嗎?我要報警……”
“誰TM在那裡多管閑事……”
“老大咱們快走吧,要是被抓到了……”
“草,算你小子運氣好!我們走!”
“下次……”
慌亂撤離的腳步聲消失,估摸着裡面的人快要出來,江辭轉身離去。臨走前揪下制服上的名牌扔在牆根。
一個不顯眼、卻又能夠被看到的位置。
做好事“不留名”的善良“美少女”,達成!
薛祁淵抹去唇角血迹,撿起灑落一地的書本與文具,扶着牆面踉跄起身。
額發下死死望着巷道更深處的漆黑瞳孔裡滿是陰骛的郁色。
一瘸一拐走出小巷的薛祁淵注意到牆根處一抹微弱的閃光,蹲身拾起,拿近細看,是一塊嶄新的名牌。
——聖銘貴族學院,江辭。
江、辭。
掌心驟然攥緊,伴随别針紮進肉裡的刺痛,他啟唇,無聲咀嚼着短促的音節,似有清淺香氣驅散了口鼻處的鐵鏽血腥味,小腿也傳來短促輕撫後的僵硬與麻痹。
蠟像般僵硬的身影以怪異姿勢聳立,半晌,才緩緩動作,将名牌放入唯一完好的衣兜裡,一步步走入濃濃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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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學校第一天,感覺怎麼樣?”
江辭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晚,西裝革履的男人坐在一擡頭就能看到大門方向的沙發上,金絲眼鏡為本就深邃俊美的眉眼增添幾分禁欲嚴肅之感,明明說着關懷之語,語調卻沒有半分起伏,落在身上的視線冷冰冰的。
欸?
他的哥哥,江凝?
他怎麼在這?
江辭愣住,下意識就要揚起笑容作答,突然想起自己要維持原主人設,于是緊急調整表情,遵循原主記憶裡對待這個比他大八歲的哥哥的态度,繃着臉點點頭。
過了會,才開口道:“還好。”
還好,就是沒有受欺負的意思。
江凝神色微緩。
雖然不覺得在市儈精明的貴族學院裡有誰敢欺負江氏财團的女兒,可面對這個從小沉靜寡言、有些畏懼自己的妹妹,江凝仍像第一天送自家孩子上學的老父親那般,唯恐她磕着碰着了。
看着杵在原地别别扭扭不看自己的妹妹,他無聲歎了口氣。
“快去換衣服,換好衣服下來吃飯。”
“對了,開學禮物放在你的桌上,吃完飯再拆。”
江辭後知後覺地聞到飯菜香味,雙眸一亮,略顯輕快地嗯了聲,蹭蹭蹭跑上樓。
小兔子麼。
視線從妹妹毛茸茸頭頂上随動作翹來翹去的兩縷發絲收回,看向被主人遺忘在門口的書包,江凝走近,俯身撿起。
好輕。
沒把作業帶回來嗎?
從小品學兼優、從未得過第一名以外名次的大少爺下意識皺眉,想要說點什麼,可又怕傷害青春期小女生敏感纖細的小心髒。
面對這個比自己小整整八歲的妹妹,江凝很多時候都不知道該如何與她相處。許是被領養的原因,這孩子從小就不太愛說話,總是與自己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連撒嬌都是别别扭扭的。
想到妹妹收到漂亮小裙子和珠寶,睜大了眼,呆呆愣愣展露出驚喜得失語的表情,臉蛋紅紅、羞澀垂頭的模樣,大少爺面癱臉上浮現抹幾不可察的笑意,拿出手機向好友炫耀。
[小辭剛剛和我說話了,甜甜的,像在撒嬌。]
[好可愛。]
好友:[……]
換上輕薄透氣的家居服下樓落座,早就餓得肚子咕咕叫的江辭以優雅而不緩慢的速度下筷,唇色洇紅、臉頰鼓鼓囊囊。
小倉鼠。
江凝默默在心裡為妹妹更換了形象。
“不可以不吃蔬菜。”
葷素搭配對身體好。
視線掃過妹妹細伶伶的胳膊,江凝不贊成地提醒道。
江辭即将伸向拔絲排骨的手頓住,不情不願地以龜速偏移至一旁的蔬菜。
如果以他當前的速度來看,從夾菜到入口,能耗半個小時不止。
明明還差一年就是十八歲的成年人了,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江凝無奈地往妹妹碗中加了許多,全是蔬菜。察覺到她難以置信中帶點委屈的小眼神,頓了頓,又往最頂上放上兩塊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