縮在鐵皮櫃裡,透過唯一的間隙向外看,視線不自覺固定在陰翳空間裡唯一的發光體上。薛祁淵靜靜等待片刻,直到确認除了江辭之外沒有其他人進入這片曾有跳樓傳聞的空間,才推開櫃門。
隻是……
江辭同學好像被他吓到了……
他愣愣地,蹲下身想要扶她起來,江辭像是才發現他的存在那般,露出被驚吓到的表情,不自覺推了他一把。
“不要過來!”
把腿部抽筋誤以為是鬼抓,一邊在心裡大喊難道這個世界還有靈異元素嗎,江辭根本沒敢看從鐵皮櫃裡鑽出來的人究竟是誰,反倒因為他略遮蓋面容的額發和黑沉沉無機質的雙眸,更像是因為某種原因龜縮在櫃子裡的鬼魂了。
冰涼的手按在因短褲而裸..露在外的腿部肌膚上的瞬間,他感到毛骨悚然,脫口而出的抗拒不自覺帶出泣音。
薛祁淵呆呆望着她,連被她抗拒接近的情緒都來不及生出,條件反射就要道歉,可是……在眼前極具沖擊力的景象以及掌心觸感的沖擊下,隻能茫然張開嘴,像個絕望的啞巴。
柔順的黑發淩亂披散着,幾縷狼狽粘在紅暈未消的頰側,因驚懼而瞪大的雙眸圓溜溜,像一隻受到驚吓的小兔子,可憐兮兮。其餘的發垂在涔着冷汗的鎖骨上,襯得圓領運動服上未被遮蓋的小塊皮膚更加膩白如玉。
氤氲的淺淡香氣裡,掌心下是比雲更柔軟、比綢緞更嬌嫩的觸感,整個人飄飄忽忽陷在其中,起也起不來。
混亂的思緒被它們攪得更加混亂,一會結結巴巴說着:“對對對對不起、抱歉……”,一會又反反複複念叨江辭的名字,如果不是江辭終于忍着害怕看清了他的臉,簡直更像冤魂索命的場景。
發現是薛祁淵而非什麼臆想中的鬼魂,江辭瞬間支楞起來,氣呼呼拍開他的手,打斷他碎碎念式蒼白無力的道歉。
很不高興地看着他,江辭道:“都怪你,故意吓我害我摔倒。”
薛祁淵觸電般抖了抖,紅着臉應和,“是我的錯,我不該突然鑽出來……”黑沉沉的眸濕漉漉的,活像受到欺負嗷嗚嗷嗚的小狗,完全不反駁無理的指責。
什麼啊,做出這麼一副可憐的樣子來,明明受傷的是他。
瞪他一眼,江辭揚了揚下巴頤指氣使,“知道錯了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扶我起來?”
到現在小腿仍一抽一抽地疼,想到自己方才的丢臉行為,江辭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經她提醒,才反應過來他們此刻的姿勢有多麼不妥,又是一疊聲道歉,薛祁淵小心翼翼拉起江辭,視線不經意瞥過少女腿上的指印,臉紅得快要燒起來。
他明明沒有用力,怎麼……
薛祁淵不自覺咽了咽唾沫,察覺到自己又在想什麼極其失禮的事,羞憤得快要哭出來。
他實在是、實在是太糟糕了。腦子裡亂成一團,耳邊嗡嗡的什麼也聽不清,心髒跳得砰咚砰咚,隻能機械地點頭,小心翼翼扶起摔倒的少女,在她傾身靠近越發濃稠的甜香裡暈乎乎地發怔。
等他回過神來時,已經和江辭在醫務室裡了,由于接收了幾名打籃球受傷的學生,相比起來江辭掌心和膝蓋不嚴重的擦傷,理所當然被忽視,校醫隻留下藥膏與紗布讓他們自行處理。
看着白皙皮膚上青紫一片還滲着血的凄慘模樣,薛祁淵抿着唇,一點一點用棉簽為江辭消毒。
是他,都是因為他,是他害得江辭同學受傷……
單手發送消息讓方雪幫自己請假的江辭,才熄滅屏幕放好手機,就見薛祁淵一邊包紮一邊要哭不哭的模樣,滿頭問号。
他懵了懵,問:“你怎麼了?”
他掙了掙腿沒能掙脫,索性繼續保持雙腿屈起踩在薛祁淵膝蓋上的姿勢,躬身湊近,掰着他的臉晃了晃。
“喂,你不會哭了吧?”
薛祁淵低聲喃喃:“沒有哭……”
江辭迷惑:“那為什麼做出這種表情,可憐兮兮的表情,快要哭出來的、即将被抛棄的小狗的表情?摔倒的人是我不是你吧?”
薛祁淵縮了縮,看樣子他很想把自己縮成一團陰郁蘑菇躲在潮濕角落裡獨自發黴,可顧及着還未包紮完的擦傷,強行忍住了。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是我把晦氣和黴運傳給你了,所有和我接觸的人都會受到牽連。”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們不要做朋友了好不好?江辭同學……讨厭我好不好?”
發抖的聲音就連自己聽着都惡心無比,無措得一會想要蜷起身體躲回鐵皮櫃狹小黑暗的不透氣空間裡,一會又想摸摸被小心存放的刻有少女名字的胸牌,最終隻用棉簽木棍那頭用力戳進掌心。
【薛祁淵好感-6,當前好感:0】。
明明說着讓他讨厭他,可黑沉沉仿佛透不進任何光亮的眼瞳裡,分明寫滿了:
不要讨厭我,繼續和我做朋友。
江辭笑了。
——氣的。
他覺得,薛祁淵的腦回路實在異于常人,如果把他敏感多思的心理活動們寫成一本書,大概所有翻閱的讀者都會破口大罵,怎麼會有如此奇怪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