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裡的鄧嬌,還停留在那個誰都不服的驕慢性子,也沒想到最後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您别難過。”湯穗穗下意識上前兩步,她看出師傅眼底極力按壓的情緒,她不知道應當怎麼開口寬慰對方。
“都過去了。”秦無紀笑着對視,而後搖搖頭,臉上的笑容懷念中夾雜着釋然,輕輕地歎了口氣,不自覺地重複,“……都過去了。那個木匣,我們都沒打開過,老揚——也就是我的師哥,他的使用方法都寫在裡面,估計穗穗你得自己琢磨琢磨。”
姬忘塵就站在兩人身邊低頭垂眸,将視線放在了湯穗穗懷中的木匣上,沉默不語。
湯穗穗抱着木匣回到了自己居住的房間,将劍匣放在桌上,又一次打開了它。
長劍就這樣靜靜地窩在劍匣中,透露出一股攝人心魄的危險感。長劍由九節菱形組成,猶如蛇的鱗片,在日光下閃着危險的光芒。湯穗穗将長劍拿起,串連菱形刀片的主體也不知是什麼特殊材質,柔中帶剛,可随意調整成長鞭或是直劍狀态。
光看劍身獨特的設計,就在足以看出設計這柄武器之人耗費了多少心力。
湯穗穗拿起壓在劍下的設計圖紙,圖紙的右下角寫了一個“揚”,與當時在藏經閣看到機關書扉頁留下的名字一模一樣。
她按照劍下的圖紙,試着使用這柄特殊的長劍。她以為自己會很不适應,但沒想到用起來十分順利,簡直就像為她量身打造的一樣。
湯穗穗将長劍放回劍匣,望着長劍有些出神。
在拟真鏡裡眉飛色舞的鄧師姐,不僅一躍成為她的前輩,還實現了當時的“諾言”,叫上自己煅器的師哥,送了她一把趁手的武器。
湯穗穗忍不住鼻頭一酸,緊緊地咬着下唇,那些不知名的情緒再一次泛濫起來,視線霎時變得模糊。她連忙把圖紙放回劍匣蓋起來,慌張地合上劍匣,雙手撐在劍匣之上。
淚水不争氣地滴在她的手背又滑落,随意地描摹上面的花紋。
“前輩……”湯穗穗下意識地開口,欲言又止。
她們在試煉中最後的對話不自覺地在腦海中回放,湯穗穗才發現,對方的每一句都意有所指。對方已經意識到了兩人不同的身份,也意識到了這場注定的離别。
那時候的鄧嬌師姐,又是怎樣的心情繼續和自己閑聊下去的呢?
湯穗穗忍不住猜想,依對方的性子,或許會笑着摸摸自己的頭,打趣她,說不定還會伸手揉捏她的臉頰:“那你可得好好使用,千萬别丢了我們的臉。”
“别難過。”一隻手從身旁遞來了潔白的手絹。
湯穗穗吸了吸鼻子轉頭,對上自家師姐擔憂的神情,她忍不住,轉身撲到師姐身上,抱着對方的身體,将近段時間擠壓的所有情緒一股腦傾灑出來。
她覺得自己很無能,明明知道了很多,但又什麼都做不到。
姬忘塵不知道師妹所想,但她笨拙地、學着師傅那般、輕輕地拍打師妹的後背,輕聲開口:“她們雖然已經辭世,但我們還活着,我們的眼神得往前看。”
昨日的夕陽已經落下,但明日的太陽仍會升起。
當湯穗穗晚上獨自在房間時,她又翻開了當時在藏經閣借來的心法書籍。這次她看得很認真,一點點地閱讀着每一頁,也發現了之前沒有留意到的地方:曆代宗主和師長為後人留下的許多感悟也被裝訂其中。
湯穗穗翻看着書頁,仿佛越過歲月,看着、聽着前人如何将心法優化——從曾經的千不存一、百不存一,逐步演變成現在的模樣。
面對死亡,她們坦然接受,但依舊為後人尋求改善的方法。她們自知行走在死亡的路上,卻從來沒有因此退縮過。
就如同撲火的飛蛾,向着那抹熾熱義無反顧地奔赴。
——不,她們更像是黑夜中明亮的螢火,即使渺小也依舊留下自己的微光。
湯穗穗的視線從書本中抽離,轉頭望向放在劍匣裡的長劍,暗自下定決心:即使現在她還不能做到,但有朝一日,她一定也可以将心法反噬的影響降低——至少能比現在更低一些。
她的未來還有很長。
一定會有辦法的。
然而就在她做下決定的那一刻,湯穗穗感受到周圍靈氣的能量向她鋪天蓋地的襲來。她鬼使神差地閉上眼,盤腿運轉心法,感受并消化那股洶湧的靈氣。
她的身體就像幹涸了數日的植株,貪婪地汲取着周圍的靈氣。她順勢地将這些靈氣吸收到身體裡,并彙聚在一起——在此之前,這一步她失敗了已經無數次。
就當她以為今天也是以失敗告終的時候,卻發現體内停滞的氣息在功法的運作下,慢慢彙聚城一顆指甲大小的青丹,靜靜沉積在她的丹田處。
湯穗穗不可置信地睜開眼睛,同時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她的耳目更清明,全身感覺更輕盈,對力量的控制似乎更勝一層樓。她現在的感覺,隻是就像疲憊的人一覺睡醒後,重新變得精神抖擻。
她茫然無措地眨了眨眼睛,這個變化沖擊着頭腦,使其一片空白。她低頭審視自己的身體,卻沒有看出什麼太大的變化。
原本以為境界的提升會更“隆重”些,沒曾想,就發生在這麼一個不起眼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