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晴走在前面，阿醜和李蓮房緊随其後，餘安在最後斷後，背着兩個大包袱，卻依舊不減風華。彭晴收起紙筆，她腦海中閃過粼粼泛光的河水，沿着雪山腳下，緩緩向前，遊蕩過無數牧場和山地，直流淌到她的面前。她曾經在那裡策馬，也在那裡高歌，“到處都有，西行的城市都是建立在綠洲之上的。”她說道，卻在想起狼胥關的事情後，趕緊轉移話題到了五巍城。

而她自己卻并不十分記得五巍的事情，好在阿醜也不纏着她問五巍，而是和李蓮房換了個位置，靠近最後的餘安，和他說起五巍的事情。

正說着時，小狸的哭聲從阿醜背後傳來，幾人便趁機稍作整頓，用些午膳。本來彭晴的意思是吃些幹糧繼續出發，餘安卻突然上前探她的手道太涼了。即使帶了手衣，也總因為用墨脫掉，沒等彭晴說話，餘安便道：“在小坡背風處休息，我生個火，烤一會再出發。”

很快，熱烈的火苗竄起，青煙袅袅騰空，幾人圍坐火架旁烤火吃食。李蓮房坐在稍遠處，小狸正用力地吮吸着奶水，等她收拾完後，臉上才浮現出一陣疲憊。彭晴有些愧疚，自己一味想着趕路，有些考慮不周，她讓餘安抱着小狸，讓李蓮房靠着自己睡一會。

阿醜倒是非常精神，在一旁添柴火，蹲在清理好的泥地上，畫起了小人畫，戴着鹿皮帽，随着他手中的動作一晃一晃的小絨耳，爛漫可愛。

“謝謝你們。”李蓮房坐在彭晴身旁，靠着她肩膀閉目，卻突然沉靜開口。她緊緊握住厚實的手衣，閉着雙眼，臉色極力保持平淡，卻終究難掩心中激動。

彭晴拍了拍她膝蓋以示安慰：“先下山再說這些也不遲。”

“回去以後，可以把小隐山的地圖給我一份嗎？”李蓮房突然醒來，握住彭晴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這地圖說起來有些粗糙，是彭晴依照個人習慣草繪的，若是給旁人看，恐怕不一定看得明了。

見彭晴猶豫，李蓮房這才解釋道：“是為了回去，将這些人都繩之以法。”

這個事情，雖然在情理之中，卻有些難。

沒有了證據，不知道官府是否受理此案，況且劉正已經死了。

“據我所知，一共有九個姑娘，頭六個我也不甚清楚，大概都死的死，瘋的瘋了，可後邊兩個，我卻是知道的。” 李蓮房這才說起此前刻意隐瞞的内情。

她初到此處，飽受折磨，是有兩個同樣受害的姑娘，一個叫盛晚甯，另外一個叫方茹，她們救下了心灰意冷的她，并說起了每隔三個月會清霧的事情。她們約定，要在劉正出山之時，悄悄跟在他身後，争取尋到出路。

第一次散霧時，李蓮房正懷着第一個孩子。約定的日期到來，前來的隻有盛晚甯一人，她年僅一十六歲，兩人挽手跟在劉正身後，卻最終因山徑難行，在山間迷路，最後被莫家大娘莫銀枝引入她家，她的兒子患有腿疾，未能娶親，見了盛晚甯，便要強納她。

李蓮房害怕不已，莫銀枝道盛晚甯如今二嫁給方家的，卻半年沒有孕，早該到她家了。她隻聽着覺得荒唐可怕，拼命厮打着要帶盛晚甯離開莫家。在扭打中，她被敲擊昏迷過去，醒來時，她已經回到夫家，并得知盛晚甯已經死了，和莫家因為什麼事情起了争執，死了。

他們分明知道事情的來由，便這樣子搪塞她，想來她沒有死，是因為她腹中有這一塊肉。李蓮房用力捶腹，倒不如就這樣死了幹淨。

而後方茹的消息卻再也沒有傳來，問她夫家，隻說上山沒有再回來過，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李蓮房心中凄然，突然認了命，不再掙紮，直到彭晴經過那日。

她心中最後一次希望，徒然升起。

如今她已經看不到睜眼閉眼的濃霧，眼前是溫暖的火光，未來是家鄉和父母。“我要替她們讨回公道。”李蓮房咬牙，她自己是證據，如果不夠，她去尋父母，尋盛晚甯和方茹的父母兄弟，總有人願意給她們主持公道的。

就算隻有她一個人，她也要做。李蓮房關住眼眶，卻關不住淚水。

彭晴給她拭去眼淚，安慰道：“不哭，天寒地凍的，哭裂臉了，回到家就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