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還沒被騙嘛。等對方圖窮匕見了,她再見招拆招呗。
常樂又問林文娟:“媽,你怎麼也這麼晚才回?你們現在的學習壓力這麼大呢?”
林文娟半年前從醫院退休,因為不想再重複以前的生活,所以她拒絕了醫院的返聘和幾家私立醫院的邀請。在老同事的推薦下,她去了附近一所老年大學咨詢和試聽,從此打開新世界的大門。
兩百塊就能報一門課,學的是琴棋書畫之類的高雅藝術,還沒有考試和升學的壓力。
世上竟有這種好事?
她一口氣報了四門,按照課程表重新規劃自己的每日行程,從此生活又充滿了節奏感。
隻是,她的卷王屬性漸漸暴露,開始不滿足于一周隻上四節課……
“你媽瘋了。”常建民歎氣道。
“怎麼說話呢?”林文娟斜乜他一眼,“我這是勤奮好學,刻苦上進,退休後也不忘提升自我。我們院長說我是前所未有的好學生,書法老師說我的筆觸有米芾的神韻,二胡老師說我是班上第一個能拉出一首完整的曲子的,還有……”
趁她喋喋不休之際,常樂小聲問常建民:“她怎麼瘋了?”
常建民偷瞄了林文娟一眼,吐槽道:“老年大學有規定,每學期最多能報四個班,你媽嫌不夠,又跑到其它幾個區的老年大學,總共報了十二個!”
常樂:“……”
十二個?這是要考研呐?
常建民繼續訴苦:“問題是,她不敢開車,所以要我送她去上課,我這一天天的,上午去東山區,下午去南港區,晚上回北湖區,周末還得陪她去參加什麼家校共育活動……哎喲喂,比上班還累啊!”
常樂唏噓一聲,以示同情。
林文娟聽到父女倆在蛐蛐她,不服氣地說:“我熱愛學習還有錯啦?而且一門課才兩百塊,上哪兒找這麼便宜的培訓班?”
不愧是姥姥的女兒,薅羊毛的天賦真是一脈相承。
“那你也沒必要報一樣的課吧?光是那二胡課,你就報了三個!”
“進度不一樣嘛,而且樂器就是要多多練習啊,一周上三節,本來就不多。”
常樂恍然大悟:“難怪你是第一個能拉出一首完整曲子的,原來是題海戰術啊。”
林文娟挑挑眉,臉上寫滿了卷王的驕傲。
常樂好奇地問:“你的二胡呢?給我展示一下你的學習成果呗。”
常建民和姥姥姥爺都微微變了臉色。
“好啊。”林文娟立馬起身,“在樓上,我去拿。”
常建民幹笑兩聲:“我看沒這個必要吧,飯還沒吃完呢。”
林文娟沒理他,轉身離開了餐桌,出門噔噔地往樓上跑。
等她回來時,餐桌邊隻剩下一個常樂。
“人呢?”
常樂左右張望,“姥爺去看勝寶了,姥姥在廚房,爸去上廁所了。”
……大家突然都忙起來了。
“哎,不管他們了。”林文娟打開琴匣,取出二胡和琴弓,坐在椅子上擺好架勢,正要起範兒,餘光瞥見姥姥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她急忙喊道:“媽,過來啊!你不是最喜歡這首《賽馬》嗎?”
姥姥在廚房門口踟蹰半天,這才慢吞吞地走了過來,坐下時,順手取下了耳朵上的助聽器。
常樂:“……”
不妙啊。
林文娟又伸長脖子,沖洗手間大吼:“常建民!把屎夾斷了給我滾出來!”
洗手間傳來沖水聲,幾秒鐘後,常建民蔫巴巴地出來了,小聲嘟囔着:“叫我幹啥啊?我在家天天聽……”
林文娟把手機遞給他:“給我錄個視頻,我要發給老師看。”
一切準備就緒,林文娟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挺直腰背,右手開弓——
調子一起,常樂就感覺天靈蓋被一腳踢飛了。
這首曲子叫什麼來着?《賽馬》?她沒記錯吧?
應該叫《殺驢》。
伴随着尖銳爆鳴的音調,常樂仿佛能看到一頭驢跌宕起伏的一生——驢拉磨哼哧帶喘,驢打滾死皮賴臉,驢戀愛了鬼迷日眼,驢發.情了,驢發狠了,驢發癫了,驢發豬瘟了,驢嘎了……
靜默幾秒後——
驢又活了,這一次它是扭轱辘·真驢……
一曲終了,餘音袅袅,屋裡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
姥姥又戴上了助聽器,姥爺也從某個角落慢悠悠地晃了出來。
常樂歎服:姜還是老的辣啊。
“怎麼樣怎麼樣?”
面對林文娟充滿期待的眼神,常樂拱起兩腮的肉,咧開嘴角,連連點頭:“不錯不錯。”
林文娟還等着她發表高見,沒想到就這倆字,她頗為不滿:“還大學生呢,詞彙量還比不上賣菜的老大爺。”
常樂絞盡腦汁,努力回憶着高中語文課本,有句詩是怎麼說來着?
嘔啞嘲哳難為聽。
不行不行,這句她聽得懂。
後面還有一句——
常樂搖頭晃腦,字正腔圓道:“如聽陰樂耳暫冥。”
常建民哼嗤一笑:“書都讀到狗肚子裡了。什麼音樂?那是仙樂。”
“是是是。”常樂點頭如啄米,“仙樂,仙樂。”
林文娟終于滿意了。她收好二胡,拿起手機回看了一遍自己演奏的視頻,然後打開微信,發給一個叫“鐘二胡”的人。
沒過一會兒,就收到了回複。
林文娟滿臉喜悅,舉起手機向衆人展示,洋洋得意道:“看吧,鐘大師誇我了。”
常樂湊近一看,“大師”發來了一串大拇指,還說:【有很大的進步】
緊接着,又彈出倆字:
【空間】
常樂憋笑差點憋出内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