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嘎?”姥姥顯然沒聽懂年輕人的網梗。
“就是死了。”常樂抱住姥姥的胳膊,搖晃着撒嬌,“五萬塊,留着吃吃喝喝多好啊,我可不想花這個冤枉錢。等我死了,就跟你們擠一擠,咱們一家人,永遠不分離。”
姥姥從她的臂彎裡抽出胳膊,一巴掌削在她後腦勺上。
“你個倒黴孩子,瞎說八道什麼呢?懂不懂避谶啊?”
“……”
常樂捂着腦袋,倍感委屈。
還避谶呢,你家老頭子都把谶當流量密碼了,你也不管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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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出小區大門,常樂就被眼前的場景給震住了——理療店門口已經排起了一條長隊,目測至少有三十人,其中還有不少老頭老太太自帶折疊凳,邊排邊唠嗑。
問題是,店還沒開門呢。
發雞蛋而已,又不是發錢,至于這麼拼嘛。
“快去排隊!”姥姥拽着常樂的胳膊,小跑了起來。
“不吃早飯嗎?”常樂有些抗拒,香噴噴的牛肉粉還在等着她呢。
姥姥頭也不回,“做完再去吃,空腹做療效更好。”
兩人站到了隊伍末端,之後不斷有人彙入,隊伍很快拐了個彎。
排在常樂前面的是翠姨——孫奶奶的女兒,跟林文娟年齡相仿——她頂着一頭棕色小卷毛,穿着一身棕色羊羔絨,乍一看有點像泰迪成了精。
腳邊還有一隻肥滾滾的柯基。
“翠姨。”常樂硬着頭皮跟她打招呼。
翠姨人挺熱情,就是特别愛打聽,喜歡問東問西,小區一有風吹草動,她總會出現在吃瓜一線。
“哎,樂樂回來了?今年怎麼回得這麼早?放幾天假啊?”
常樂一邊應付她,一邊觀察她牽的那條柯基。
差點忘了她回家的首要任務——揪出奸夫。
“翠姨,這是你家狗嗎?之前沒見過。叫什麼啊?多大了?”
“它叫泡芙,快兩歲了。”翠姨用腳尖擡起小狗的下巴,“這小東西花了我三千呢。狗舍說它爸媽是賽級犬,你瞅瞅,這長相這體型這毛色,多标緻啊。”
“兩歲啊……”常樂若有所思,又問:“絕育了嗎?”
翠姨大大咧咧地說:“沒呢。我家泡芙品相這麼好,絕育了多可惜啊。怎麼着,你要跟它配種嗎?”
常樂:?!
你罵人挺髒啊!
翠姨也意識到說錯話了,急忙堆起笑臉道歉:“哎唷你看我這嘴笨的,說話都不過腦子。我的意思是,你家要是也養了柯基,可以跟它配個種。這麼好的基因可不能浪費了,是不是?”
常樂面無表情地說:“我家養的邊牧。”
“那算了,串串沒人要。”翠姨迅速扯到下一個話題:“對了,能不能跟你媽說說,别在家裡拉二胡了。我家泡芙膽子小,受不了刺激,一聽那聲音就叫喚,吵得我都神經衰弱了。”
常樂:“……咱們兩家隔了兩棟樓呢。”
翠姨:“狗的聽力好嘛。誰家裡吵個架,誰家裡炒個菜,它都聽得一清二楚,。”
常樂幹笑兩聲:“都說狗随主人,它這愛八卦的性子真是随了你了。”
翠姨沒聽出她的陰陽怪氣,一轉頭又換了個話題:“欸,那個是易誠吧?你倆誰大點?”
她沖隊伍前方擡了擡下巴。
在一衆花白頭發中,一個亂蓬蓬的黑色後腦勺吸引了常樂的注意。
他比周圍人高出一大截,即使穿着一身小熊圖案的棕色居家服,也不顯臃腫。衣領和頭發之間,露出一小段後頸,白得晃眼。
“我大。”常樂轉開視線,心說,我是他姑奶奶。
“嘩啦——”卷簾門拉開了。
隊伍騷動起來,幾個老頭老太太收起折疊凳。
常樂跟着隊伍慢慢向前蠕動,思緒卻飄到了很遠。
她想起小區裡有一個愛當媒婆的大姨,三番兩次想撮合她和易誠,都被她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大姨備受打擊,沮喪又困惑:“多好一小夥兒啊,長得俊,脾氣好,關鍵是一起長大的,知根知底。你怎麼就不考慮一下呢?”
為啥不考慮?
很簡單,因為——
“他克我。”
大姨更疑惑了:“你倆測過八字了?”
常樂搖搖頭,開始細數易誠的罪狀:
“六歲時,他帶我玩雙杠,把我兩顆門牙都摔斷了。”
“哎喲喂,你這……六歲正好是換牙的年紀,摔斷了還能重新長嘛。你看,你現在的門牙就長得挺整齊的。”
“十歲,他放鞭炮,把我的羽絨服炸成了雞毛撣子。”
“這事我知道,也不能全怪他……他家後來不是給你買了件新的嘛。”
“十五歲,他在小區玩輪滑,把我鏟飛了!我一屁股磕到花壇上,尾椎差點骨折了!養了三個月才好!那三個月我是怎麼過來的,你知道嗎?”
大姨讪笑道:“哎呀呀,男孩子淘氣嘛,他也不是故意的。再說了,他後來不是還接送你上學嘛。我們都看在眼裡,覺得你倆真的挺配的。”
“……”
這才是最早的性緣腦吧。她磕到了,大姨也嗑到了。
常樂深吸一口氣,斬釘截鐵道:“總之,我跟他,絕對不、可、能。”
因為這三段慘痛的經曆,這些年,兩人的關系一直很微妙。
她把易誠當克星,易誠把她當債主。
她躲着易誠,是對他産生了ptsd,總覺得一靠近他就要倒黴。
易誠躲着她,大概是出于愧疚,或者,他也覺得玄學的力量太可怕。
店門口大概是起了争執,隊伍停止前進了。常樂踮着腳、伸長腦袋想看熱鬧,視線卻總是不自覺地飄向那個鶴立雞群的後腦勺。
他打着哈欠回頭,視線一瞬定格,一秒後,腦袋又轉了回去。
脖子還往下縮了幾寸。
常樂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