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任手續還是得找李姐幫忙辦理。
要提交的書面資料就不少,王水桃寫好的書面申請,上面寫着調任理由,自身優勢,和對新崗位的展望。
重中之重自然是新式糖果禮盒的生産制作和銷售情況。
再由廠辦同意,最後經過孫廠長批準,就可以到人事部門,也就是李元紅這裡敲印子。
其實,要不是廠辦那邊的審核要了不少時間,也不會拖到今天。
在被李元紅帶着過去辦公室的路上,王水桃不免提高了警惕。
事出反常必有妖,格外漫長的審核時間,按照她對人情世故的了解,應該是有人在搞鬼。
“大家好,我是王水桃,以後就在廠辦為糖廠繼續做貢獻,你們叫我小王就好,桃子也行。”
站在李元紅身邊,王水桃說話的聲調輕輕揚起,一聽就十分雀躍。
她的轉正提前了,工資也加了整整三塊,當然開心。
不過意料之外的是,廠辦的同事都很好相處,聽了新來的王水桃自我介紹,大家都默契地分成了兩派。
不論年紀,女的管她叫桃子,男的就叫她小王。
當然王水桃的确是這裡最小的。
而原先隻在孫廠長口裡變成老王的同志就發現,自己在所有人嘴裡都成了老王。
包括那些女同志們。
他也沒什麼意見,難不成還要和小姑娘争名字歸屬權不成,更何況小王這名字,也沒鑲金嵌玉。
又拿着掃把開始掃地了,待會兒主任回來了,看見他不動彈肯定要指指點點。
說他沾染了資本主義享樂的惡習。
廠辦要負責的文書工作很多,說起來很像是後世的秘書團。
對内要負責整理原料的質量抽查,制糖,制酒的監控和參數控制。
對外要接待糖業煙酒總公司和行業協會的領導,還要聯絡供銷社,副食品公司等等。
工作繁雜而瑣碎,王水桃一坐下來,就迎來絡繹不絕的同事,感覺自己都要淹沒在各式各樣的報表裡,不能喘氣。
好在她年輕,精力旺盛,腦子也轉得快。
拿出高三最後一百天沖刺的精神對付這些文書,抽絲剝繭,層層深入。
到了下午的時候,已經理出頭緒,将一團亂麻似的表格,規整出了脈絡清晰的模樣。
李元紅正好來廠辦找人,看她在辦公室不同工位間穿梭,眼睛亮亮的,自己找活兒幹,滿意萬分。
對嘛,她就說,桃子适合到廠辦來,那甘蔗采購員的工作也太清閑了,會把人養廢的。
招招手,把人帶走了。
每年這個時候,糖廠都會去酒廠要幾個大師傅來。
請他們對糖廠的人進行技術培訓,畢竟一年過去了,制酒的工藝流程和操作規範肯定還是有所改變的。
大家都是糖業煙酒公司下面的兄弟單位,正好互相幫助。
另一家兄弟單位煙草公司,就不像他們兩家聯系這麼緊密了。
而且每年去公司說話,都是糖廠聲音最響亮,其次是酒廠,最後才是煙廠。
什麼叫補品廠的威嚴,這就是!
老大老二,也的确不願意帶着老小這個卡拉米玩兒。
李元紅走路時步子邁得很大,很有龍行虎步的風采,王水桃就跟在她身後。
手裡拿着文件袋,馬尾随着步伐的節奏一甩一甩的。
聽李元紅說,先去酒廠借人,帶人回來後直接去後勤部,領本月的票。
錢是不給的。
因為票證和錢其實酒廠已經給過了。
但是,大師傅嘛,都是七級工,糖廠也希望他們好好教自家的工人,多給幾張票也沒什麼。
李元紅邊走邊叮囑:“咱們到時候就敲敲邊鼓,說糖廠的人連着下一輩都是在這裡上工的,讓大師傅别因為怕被搶飯碗就藏私。”
王水桃記在心裡,争取用多多的甜言蜜語膩死那些大師傅們。
又沉默着走了一段路。
經過車間的時候,看見孟頌英正單膝點地,半跪着,手裡拿着一塊扳手。
襯衫袖子撸得有些高,隻覆蓋住上臂。
衣服上沾到了一抹棕色的機油,但他并未關注,隻是垂着頭,把扳手伸進機器下面。
看不見在做什麼,隻能看見胳膊上的肌肉随着他用力而鼓起來,卷上去的袖口就明顯繃緊了。
王水桃分不清什麼肱二頭肌,肱三頭肌的,隻知道有種讓人臉蛋發燙的好看。
少見的羞澀下,她的思維很快又分叉到了别的地方,想着怪不得小偷特地盯上他。
現在這個年代有肌肉真是少見,工資應該挺高的,吃得也挺好。
很快,車間就過去了。
孟頌英站起身,手裡是兩顆剛擰下來的螺絲。
他如有所感,向窗外望去,隻看到一截揚起的發梢。
下一瞬就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