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夢遼掀起甲帳厚重的門簾,看着倚在榻上披着外衣看閑書的裴雲晰,先是歎了口氣,又快步走到她跟前,“五哥兒派人來問了,問你是否今日又不準備回去。”
裴雲晰眼睛都沒擡一下:“他剛娶新婦進門,怎麼還有閑心來管我的事。”
“五哥兒的婚事,全都是三姑爺操辦的。”夢遼也不落忍,言語間竟然也有些許責怪:“姑娘,姑爺身子不好,又因月姐兒的病,如今已經好些天沒好好吃飯歇息了。咱們月姐兒的病也将将才好,您就算再……”夢遼失聲,幾度張嘴,終究是沒把那句話說出來,轉而提了月姐兒:“姑娘,稚子無辜,況且、月姐兒是您的親生女兒。”
裴雲晰默不作聲,近一刻鐘,帳内悄無聲息,但她手中的書頁也再沒翻動。夢遼内心長歎一口,也沒說話,服了服身便轉身出去了。她剛出甲帳沒走出圍苑,便看見一深色勁裝的高大男子正在下馬,黑馬、黑色墨狐領大氅,襯得宋懷戈本就如雪冷冽的俊臉平添一股肅殺。
天老爺,這尊大佛怎麼突然來了。
夢遼面無表情地服身行禮:“見過世子。”
宋懷弋沒說話,将馬鞭和弓箭交給身旁的刃影,徑直向裴雲晰的甲帳走去。待他掀開門簾進去,刃影抱着弓箭笑嘻嘻地湊到夢遼身邊:“巡營一結束,世子爺就快馬加鞭,竟提前三日回來了。咱們爺嘴上不說面上不顯,其實就是急着回來看你家姑娘。進城去楓園見你家姑娘不在,世子爺馬都沒下直直就到這西郊來了,果真老遠就看見裴家甲帳——他倆真是心有靈犀。就是不知道深夜裡了,你家姑娘睡了沒。”
夢遼趁着夜色晦暗翻了個白眼,沒搭理他,心裡頭一次祈禱着她家姑娘懶惰些、再心狠些,千萬别現在穿好衣裳準備回府裡去。
空中陰霾彌漫,明月高懸卻突然被一大團烏雲遮掩了大半,水草豐美的西郊草場頓時陷入如墨黑夜,唯獨見一錦繡甲帳隐隐透出燈火光亮。
宋懷弋掀開門簾進入帳内,正與兀自系着披風領帶的裴雲晰四目相對。裴雲晰看着突然出現的宋懷弋愣神,“你怎麼這時回來了?”
這句問話未等到回應,宋懷弋看裴雲晰穿戴整齊,連馬靴都已穿好,黑了臉色,直直盯着裴雲晰,似是質問似是愠怒:“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
裴雲晰面上挂不住,尴尬之色盡顯,幾度張嘴卻還是沒想好借口,隻得實話實說:“月兒病了,我回去看看。”
這下子輪到宋懷弋說不出話來。深紅錦衣的世子爺垂下眸,身側拳頭緊了又緊。
他不知如何對待裴松月。他堂堂骁勇無二的神威将軍、國公世子,幼時便是京城人人畏懼的嚣張纨绔、混世魔王,從來不知“怕”字怎麼寫——卻一直不敢面對裴府這個尚在襁褓的女娃娃。
一聽見裴雲晰提到她的月兒,他的心就仿佛被油烹了,又煎熬、又痛苦。原因無他,隻因她的小月兒、裴松月,是裴雲晰和她丈夫——趙彥秋,親生的女兒。
裴雲晰提起地上放着的裝了野雉雞的木籠子,她看出宋懷弋一張冷臉下的複雜心緒,上前用空着的那隻手輕輕握住宋懷弋的手,男人手上布滿薄繭,是他經年張弓搭箭的痕迹。
“我隻去瞧一眼月兒,”裴雲晰知道他心裡又不痛快了,軟着聲安慰:“她病了這些日子,我也該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