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懷弋大驚,下意識去撈飄飄然的面紗沒撈到,立刻想将自己的臉捂上,一擡眼卻發現裴雲晰已經盯着他的臉發愣了。
“你,你臉上這是怎麼了?”
宋懷弋另一隻手捂着臉,将手上抹布砸在裴雲晰手裡:“給你給你,好好擦你的書架吧,少管閑事。”說罷轉身就要走,卻被裴雲晰拽住了袖子,二人都是手上沒輕重的,這一下竟差點把他外袍領口的盤口拽開了,他被吓了一大跳:“你幹什麼!快松開。”
裴雲晰促狹地笑了:“我都看見啦,世子爺,你臉上的東西。”說着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鬧得宋懷弋耳根通紅:“你笑什麼呢!這麼大聲也不怕把夫子書童都吵起來。”
她怎麼能忍住不笑?一向臭美、珍惜羽毛的世子爺竟然十六歲上得了水瘡!
宋懷弋見前功盡棄,幹脆也不擋着臉了,拉着裴雲晰站到窗前,強裝着無所謂:“笑笑笑,這下你仔仔細細的看吧!看完接着笑!”
裴雲晰真不客氣,借着月光仔仔細細看着宋世子的臉。世子俊俏的臉上隻剩下兩顆水痘,一顆在下巴,一顆在臉側,且都已經結痂,顯然是病情已大好了。
裴雲晰誠懇地說:“這都快養好了,不打緊的。”接着又不忘打趣道:“世子花容月貌,就算有些許小瑕疵,也不影響您是京城最俊的兒郎。”
宋懷弋沒接話,倒是被裴雲晰盯得臉熱,他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你這麼直勾勾盯着小爺做什麼?一點姑娘家的矜持都沒有。”
念着宋懷弋得水瘡已經很可憐了,裴雲晰自诩大度,沒同他接着拌嘴,倒是心情大好:“那看在你大病初愈的份上,說說你剛才的條件吧。”
剛才不聽、現在又要聽,氣氛都給她攪沒了。宋懷弋當下說不出口,咬着唇不吱聲,倒是把裴雲晰的好奇心勾起來了:“說啊說啊,你啞巴啦?還是說——你舌頭上也起了水痘?”
“你才舌頭上起水痘。”宋懷弋又瞪她一眼,少女含笑望着她,鬧得他心怦怦直跳,罪魁禍首卻還一副無辜的模樣:“你這不是還能說話嗎?那怎麼不說了?究竟是什麼條件啊?”
宋懷弋别過臉去,碎銀子般的月光灑在他鼻梁上,勾勒出好看的側臉。沒等裴雲晰看夠,宋懷弋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轉過臉與她對視,認真地說:“裴季蘅,我字延辭——延續承風,辭章煥彩。”
“你都喚那個許六郎第一口一個“守靜兄”,為何總叫我大名?”
裴雲晰被宋懷弋盯得有點心猿意馬,幾息後才反應過來,愣得像隻兔子:“什麼守靜兄?是誰啊?”她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宋懷弋怎麼着也沒想到裴雲晰是這麼個反應,準備的一肚子話刹那間都毫無用武之地。他就這麼盯着裴雲晰,他永遠分不清這姑娘到底是真機靈還是裝糊塗,是真不明白他的心意,還是至今仍沒開竅。
越想越不甘心,宋懷弋咬着牙屈指敲了下裴雲晰額頭:“你這腦子裡每天到底盛了些什麼?”
裴雲晰被敲的一震,見了鬼似的:“你真是莫名其妙的很。我不記得的事,就說明無關緊要,在意這個做什麼?”
她眼睜睜瞧着本來頗有些幽怨的世子爺突然似雲開見月明,抿着的嘴唇轉而笑開,露出一顆虎牙:“哦,這樣啊。”
“哪樣?”裴雲晰不解。
宋懷弋謎語人似的沒有回答,将手裡抹布掂了掂,很是得意了片刻才帶着笑說:“不說這個了。小爺心情不錯,就勉強幫你幹這些活吧。”
偏偏裴雲晰此時犯了驢勁,便要問清楚:“你不是說要跟我交易嗎?什麼交易你怎麼不說了?”她不喜歡這種打啞謎的感覺,尤其對象還是宋懷弋。
宋懷弋就像是拿捏住了她這點毛病,還是避而不答她的問題,反過來問她:“那我方才告訴了你我的字,你記住沒有?”
“記住了啊,你莫非真當我是健忘如魚?”
“那我現在便考教你一番,我字為何?”宋懷弋說這句話時莫名心裡有些緊張,抛接抹布的動作也停了,抓着抹布的手使了勁兒,指節泛白。
然而這些細節并未被月光照亮,裴雲晰觀察不到,也沒有發現他可以隐藏住的期待,脫口而出:“延辭。”
似是擔心宋懷弋沒聽清,又認認真真、一字一頓地說:“宋、延、辭。”
屋頂的貓兒腳步輕悄,蟲鳴聲被清風吹拂,萬物都像通了靈性般為這時刻留出一份甯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