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怕是不妥。”趙清儀淡笑着拂開她的手,“大爺剛回京,家中有許多瑣事需要處理,還得幫驕兒入族學,不如等我忙過了這一陣?”
趙漫儀貝齒輕咬下唇,很是不舍。
上輩子,她便是用這幅姿态哄騙趙清儀,目的也是為了留宿李家,好繼續與李徹暗通款曲。
趙漫儀可憐兮兮地盯了趙清儀片刻,見對方都沒有改口的意思,隻好作罷。
李徹怕她又纏上自己,正想找個借口離開,宮裡便來了人,說是陛下召見,這在京中算是史無前例,要知道真正能面見龍顔之人屈指可數,李徹不過小小七品官,能得陛下召見,算是大梁頭一份了。
羅氏喜不自勝,“當真是陛下,要見我兒?”
來傳話的小内侍微微蹙眉,好個粗鄙無知的婦人,“是陛下有話要問,李大人,快些随咋家進宮,莫叫陛下久等了。”
“是,勞公公稍等,下官即刻更衣。”無論大小,對方都是皇宮裡出來的,李徹态度十分恭敬。
小内侍從鼻孔裡嗯了聲,等李徹從他眼前走開了,他才注意到款步而來的趙清儀,眼神頓時就變了,不再是剛進門時的輕慢,取而代之是谄媚至極的笑臉。
“原來是趙大奶奶,咋家先前沒瞧見,失禮了,不知大奶奶近日身子可好?”聽這話,就覺二人熟稔。
事實上,趙清儀對這内侍沒什麼印象,不過想來是因為父親即将升入内閣的緣故,而宮裡當差的,個個都是人精,慣會踩高捧低,便回了半禮,“有勞公公記挂,好多了。”
“趙大奶奶太客氣了。”小内侍笑得臉都快僵了,又與趙清儀寒暄兩句。
羅氏與李素素被冷落一旁,面色都不太好看,她們一個探花郎的親娘,一個探花郎妹妹,居然還被一個太監瞧不起。
趙漫儀小臉亦是蒼白,明明她也是趙家的女兒,這太監就跟沒見到她似的。
不多時,李徹換好官袍出來,那小内侍才停止寒暄,又恢複了狗眼看人低的樣子。
上京分内城與外城,外城住的是平頭百姓,内城則是京中官宦或富貴人家,而内城之中又有劃分,王侯将相的府邸大多臨近皇城,進宮隻是走幾步路的事情,而李家雖在内城之中,卻是較為邊緣的宅子,進宮須得乘坐馬車。
一路上,李徹心跳都沒緩下來,想想上次進宮已是三年前了,除卻殿試和大婚當夜,他與當今陛下隔了一扇屏風說過話,之後再沒這份榮幸。
今日陛下突然召見,也不知是福是禍。
不知不覺,馬車便停在了東華門外,李徹仔細整理好衣冠,确保官袍沒有一絲褶皺,才在内侍的引路下步入宮門,再到文華殿。
午後,皇帝閑來無事,便在這裡等着,李徹不敢耽擱,低頭快步入殿,随即朝殿上之人一拜三叩,“微臣李徹,拜見陛下。”
李徹垂着眼睛,餘光隐約能瞥見前頭杵着一扇金漆雲龍紋屏風,這一次,他還是沒資格得見天顔。
他伏在金磚之上等了半晌,屏風另一頭才傳來年輕男子低沉的嗓音,“平身吧。”
“謝陛下。”
不知為何,聽聲音明明很年輕,甚至……或許比自己還要年輕?可聲音傳來卻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威懾,短短片刻,就讓他出了一身汗。
屏風後,楚元河手肘支在案上,顯得幾分漫不經心,“朕近日聽到不少流言,你自己可有所耳聞?”
流言?是因為母親嗎?
李徹不敢欺瞞,“微臣有罪,家母隻是心直口快,絕無冒犯陛下之意,還望陛下看在家母出身微末,粗鄙無知的份上,酌情寬恕一二。”
“你倒是認得快,朕也沒有旁的意思,不過閑來無事,多問一句罷了。”楚元河不屑地勾起唇角,“不過朕确實好奇,當年朕要你去嶺南,愛卿是否心中有怨?若是無怨,令堂何故借此深夜辱罵兒媳?”
“微臣不敢!”
李徹慌忙磕頭,内心閃過無數念頭,區區家宅之事,陛下居然都知道了?這皇城之下,果然沒有秘密。
李徹額角不由滑下幾滴冷汗。
“不敢就好。”楚元河輕輕轉動脖頸,依舊是漫不經心的語調,“尊夫人到底是趙大人之女,而趙大人是我朝中棟梁,他的女兒,容不得旁人輕慢。”
“是……”李徹頭埋得更低了。
後怕之餘,又有些摸不着頭腦,這位陛下性情古怪,向來不按常理出牌,突然提到他的發妻,難道别有深意?
莫非,這三年他養外室的事,已經被陛下知道了?!
隔着屏風,楚元河看清了他畏畏縮縮的姿态,沒來由更厭惡了,“這段時日,你就在家中反省,暫時不必去翰林上值了。”
“陛下?”
李徹渾身一僵,猶如五雷轟頂,他快速膝行幾步上前,“陛下,微臣知錯了!微臣回到家中一定極力約束家母,管教幼妹,決不再犯!”
說完又咚咚咚連磕三個響頭,上頭卻隻有冷冰冰的三個字——
“滾出去。”
足見這位年輕帝王的喜怒無常了。
被内侍架起拖出去時,李徹已然失去了全身力氣,像一灘爛泥被拖到殿外。
不,他不能就這麼完了,一定還要辦法的,一定還有辦法重回翰林院的!他可是朝廷親點的探花郎啊!
他還有趙清儀這個妻子。
對,陛下給他的暗示很明顯了,隻要他牢牢抓住趙清儀,抓住趙家這條人脈,他就能重回翰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