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真相,任何一個懷遠百姓聽了,都會覺得心寒齒冷。
晚膳用畢,大家各自忙自己的事去。
羽涅越想越胸口郁悶。從竈房出來,往前院去時,她陡然出聲,轉眸看向身邊人,出聲問:“那太守聽聞是皇親宗族,他犯法,會與民同罪麼?”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這句話說得中聽,饒是風月轉了千百年,都不一定能完全踐行。
子競漫不經心瞧了她一眼:“小娘子怕他死不了?”
她猶豫須臾,随即點頭。
少年雙手負在身後,語氣溫和:“娘子無須憂慮,在下的刀下,沒有王侯将相,隻有罪不容誅。”
“其罪當死,他必死無疑。”他這話說得輕飄飄的,并無血腥之味,跟唠家常似的,可字字都像鐵闆上釘釘,聽着反倒讓人心裡踏實。
她聞言,一張小臉笑得嬌俏,對他所言深信不疑。
一聽這樣愚弄百姓的人,會得到應有的罪罰,她整個人都輕快起來,仰頭望了望高懸屋脊上的彎月,喟然道:“今夜月色,倒是真美。”
适才還愁怨的人,眨眼間卻有心思觀賞起月亮來。子競輕嗤了聲,言道:“方才還憂國憂民,轉眼到有心思拈花弄月,你這臉變化的,比翻書慢不了多少。”
謝騁跟在他倆後頭,琅羲跟阿悔腳步快,已先回各屋。
她眉眼一彎,笑得嬌甜,往他跟前湊了湊:“有小郎君在,天塌了都不怕,我還憂心甚麼?”
子競眸色微涼,未移動腳步,盯着她的臉看了會兒。
他再次想起,義父身邊的那個女人。兩張沒有任何共通之處的臉,騙人倒是有一套。
衆人各自回房,羽涅走到桌前解開沉甸甸的包袱,将裡面的吃食一一取出,仔細分揀起來,打算分給其他人。
分東西的過程裡,想到子競二人明日就會離開觀内,她心中頗為傷感。
認識的人驟然要離開,多多少少都會有些煩悶。她向來心底柔軟,哪怕是隻看見路過的野貓死了,也會難過好多天。
可這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明天不走,他們也遲早得走。
提早适應也是好的,況且剩下的這些日子又不是見不到。
她這麼寬慰着自己,手裡動作不停。榮家給的東西,光糕點就有十盒,更兼各色時果,怪不得她拿不動。
枇杷、蜜餞這些小一些的鮮果她不消片刻,皆已分裝妥當,唯香梨碩大,盒子裝不下,隻得放在外頭。
瓜果分完,她接着分派糕點。開了三個裝糕點盒子後,她剛将第四個盒子掀開一個縫隙,人倏然愣住。接着,不可置信般一把掀開整個蓋子。
但見盒内金光燦燦,熠熠生輝,裡頭安安靜靜碼着二十枚麟趾金。
*
山中炊煙袅袅,一大清早,竈中柴火燒得噼裡啪啦響。
羽涅站在窗棂前,正清洗着劉嬸剛從院後摘下來的槐花。
她邊洗着,目光不禁往柴火堆那邊瞟,身姿英朗的少年,正手拿斧頭砍劈着碗口粗的幹柴,動作幹脆利索。
“唉……”
“唉……”
她連歎兩聲,劉嬸聽見,打趣道:“容丫頭,你這早上就怨聲載道,是真有愁難解?還是舍不得那個誰?”
她順着說了句:“舍不得那個誰……”
劉嬸一聽這話,立馬跟個說媒的似的湊過來,直撺掇她:“舍不得就上去留着,人不是還在這兒麼。”
“而且你看看你倆,郎才女貌年齡又相仿,我瞅着般配得很,簡直天生一對,槐樹葉子都沒這麼配的。”
“槐樹葉子也要配對?”她眼神狐疑,看向劉嬸。
劉嬸差點被她的話噎住:“哎喲我的傻丫頭,你這說的甚胡話,槐樹葉子配什麼對。我意思是,你和那小校尉都是有福之人,且人都又俊俏,這不正合适。”
羽涅淘洗着盆裡的槐花:“可我又不是要嫁給他。”
劉嬸一下弄不懂了:“不嫁?那你剛剛不是還說舍不得人家?”
她歎了口氣:“我說舍不得,是舍不得他這個勞力,有人幫着砍柴挑水,能省多少工夫啊。”
“啧。”她又往窗外瞥了一眼。少年已經劈了半院子柴火,幹了這麼多活,卻連口大氣都不帶喘的:“這麼賢惠的一個人,就這麼走了,可惜了。”
劉嬸給她出主意:“賢惠你還不留着?他可是正兒八經官家人,雖是個行伍,可人勤快,又俊俏。這身闆,這力氣,劈柴劈得這麼利索,将來過日子準是個好手。”
羽涅把自己曾想過的事脫口而出:“唉呀劉嬸你是不知道,我倒想過功成之後,讨人當我的賢夫,但異地戀沒前途啊。”
劉嬸跟沒聽清一樣,一臉懵:“啥玩意兒?異地戀是個鳥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