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若年聽到了林琅的話。
但腰間痛意來勢洶洶,他怕多在門外留一秒,就會不支倒在林琅面前。故而不等她說完,便急着刷開門鎖踉跄摔進房間。他跌跪在地,雙膝重重砸在木底闆上,想去拉住門的手霎時脫了力,唯有眼睜睜看那扇門倏然撞上,響聲震天。
冷汗緣着下颌淌入衣領,他側倚着牆不堪動彈,阖眼緩過最難捱的一陣,才勉強能嘗試扶着玄關處的台子起身。然而腰間裂骨般的疼,迫使他不得不咬緊牙關摔回原處,一手抵在腰後,臉上血色全無,雜亂無章地喘着粗氣。
這副狼狽樣子,他怕被林琅看見。
沒有人生來能忍,傅若年也不例外。
但從小到大,似乎除了獨自消受,并沒有别的選擇。
他的人生比大多數人過得順遂,坐擁集團校名額資源,成績中等偏上,憑借傅振華為他選的體育特長一路直升到高中。大學考入一所排名不錯的985院校,畢業後出國深造,完成學業就進入了家族企業任職高管,輕而易舉抵達了世俗眼光中的“羅馬”。
連陳麗瑾都常說,如傅若年這樣的人,實不該再有任何的不滿足。
時間一長,傅若年自己也這樣認為,他習慣了沉默隐忍,傅振華和陳麗瑾則習慣了不聞不問。即便是傅光華眼裡,他也是個很好養活的孩子。
她的印象裡,傅若年不像其他小孩一樣會哭會鬧,他沒有叛逆期,身為體育特長生,傷病不多,戰績看得過去,稱不上優秀,好在讓人省心。唯一一次給她添“麻煩”,是傅若年高一時,陳麗瑾打來的一通電話。
屆時陳麗瑾正在開會,通話中說得并不仔細,僅提到是傅若年的班主任讓家長過去一趟。傅光華的工作時間較為靈活,手頭上沒活兒,接了電話馬上就趕到了學校。可給班主任回了電話才得知,陳麗瑾發給她的地址是初中部,升入高一的傅若年,已然就讀于另一個校區。
而這件事,身為父母的傅振華與陳麗瑾一無所知。
當她來至高中部,見到了班主任才了解實情:傅若年是在下午第一節課間,從實驗樓走回主教學樓的路上摔下了樓梯,多虧關昊和藍念瀾兩個同學把他背到校醫室。校醫簡單給他的傷口做了處理,本來以為沒什麼事,卻沒想到一量體溫發現,傅若年高燒39度還來上課。
班主任希望家長把孩子領回去養好身體,不料傅振華壓根不接電話,陳麗瑾還沒聽她說幾個字就匆匆結束通話。要不是傅光華及時同學校取得聯系,班主任都想自己打車帶傅若年去看病了。
傅光華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傅振華和陳麗瑾從來不是一對稱職的父母,可她沒想到,一向比同齡人更成熟有分寸的傅若年,生病了居然會不告訴家裡人。
她跟随班主任來到校醫室,隻見傅若年低着頭坐在診室的角落裡,一身幹淨利落的校服被血迹染了半邊殷紅,額間貼着一塊帶血的紗布,看起來頗為凄涼,身上完全沒有屬于這個年紀的張揚。他旁邊的藍念瀾看起來就“正常”多了,校服敞着拉鍊,裡面是潮牌衛衣,半長頭發挑染了幾縷亞麻色,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擺弄着手機。
“若年。”
傅光華喊了一聲。
傅若年反應有些遲緩,愣了片刻才擡頭看她,繼而很快站了起來,似有些愧疚地低聲喚她:
“姑姑。”
倒是藍念瀾一個外人面對她更坦然,就那麼渾不吝地翹着二郎腿,從手機遊戲裡擠出幾秒跟她打招呼:
“姑姑,趕緊給若年領走吧,都快燒傻了。”
傅光華不喜歡傅若年這副沒活力的樣子,在她看來,青年人應當像藍念瀾那樣,活潑開朗,帶點兒痞氣。不過那畢竟是别人家的孩子,羨慕不來,她沒多說什麼,為傅振華和陳麗瑾的失職向班主任道歉後,領走了傅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