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出門前,呂純對着傅若年用來裝豆汁的巨型保溫壺翻了個白眼:
“大哥,你真是傻子賣瓜子——好吃多給!這麼大個壺,讓林琅扛着去片場喝?”
“确實太大了。”
傅若年深以為然點點頭,轉頭看向了呂純随身帶的那隻貼有卡通小熊圖案的粉紅色保溫杯。
呂大導演唯一一次向甲方低頭,就是允許自己的寶貝杯子裝滿豆汁,被林琅抱在懷裡。
去片場的車開了二十分鐘,她就坐在副駕駛罵了整整二十分鐘。
“我真想知道,豆汁到底哪兒好喝,一股馊抹布味兒。”
“不是,我這杯子今天之後還能要嗎,服了。”
“林琅,讓你男朋友賠我杯子!”
“好好好,”林琅舒服窩在車座上一口一口品嘗熱豆汁,歆享地挑起了雙眉,“回北京我賠你。這豆汁兒真挺不錯,你來點兒嗎?”
她說着,把裝滿豆汁的保溫杯舉到呂純面前。
呂純不必親自喝,單是瞧見杯中滿滿當當的灰綠色液體就直捏鼻子,趕緊給推走:
“來不了一點兒,您得着吧。”
林琅收回杯子,在呂純面前灌下一大口,炫耀般搖頭晃腦地回味:
“真不懂欣賞美食。”
呂純見她喝得有滋有味,忍不住伸腿踢了一下副駕駛的座椅:
“老闆,你喝得了這玩意兒嗎?”
坐在副駕駛的傅若年沒回頭,一聲輕笑作為回應,呂純便了然。
同為北京土著,林琅的口味卻一直被視作異類。他們這代人從小接觸的新鮮事物多,老北京的好多吃食反而淡出了生活。
呂純家在三環内,爸媽是胡同裡出來的,對傳統美食還算了解。她小時候被姥姥捏着鼻子灌過豆汁,倒進嘴裡多少,從鼻子裡嗆出來多少,也不是有偏見,是純喝不慣。
傅若年則不同。
從小在海澱上學,去外邊兒吃飯也就是跟孔深他們幾個,肯定不會選一街邊館子喝豆汁。這種傳說中的怪異美食,他雖有耳聞,但從未親口嘗過。剛好這次給林琅帶,他淩晨四點站在胡同口的凜冽寒風裡,端着一隻藍白花大海碗淺嘗一口,然後便好似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搭配焦圈又點了第二碗。
傳言中的豆汁有抹布味兒、油漆味兒、肥皂水味兒……衆說紛纭,他自然有所忌憚。可喝到第一口開始,他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喜歡的是這碗豆汁還是林琅的口味,反正她說臭豆腐肥腸鍋好吃,他也覺好吃,她喜歡豆汁,他亦愛不釋口。
今天的拍攝任務不重,一共三場戲,按正常進度,中午出工,不到天黑即可收工。不過這三場是整部電影中情緒最飽滿的三段,呂純是盡善盡美的人,傅若年預估,時間短不了。
左右林琅留在片場無聊,他索性安排秘書暫時充當呂純的助理,自己帶林琅去逛影視城。為此,車都開走了,呂純還得降下車窗罵他。
林琅是第一回來橫店,他在值機時就提前安排好了行程,第一站,先到一家漢服館。
不同于這條街上其他的約拍店面,這家漢服僅售不租,每套都是設計師的絕版款式,之前公司的大古裝項目,傅光華都是在這兒定制的戲服。時間緊迫,定制肯定來不及,他隻能先發消息讓老闆備出幾套今年的新款以供挑選。
林琅一腳邁過門檻,就被滿目精緻典雅的服制震撼得低低驚呼一聲。她大學的時候也沉迷漢服,無奈囊中羞澀,買的多是某寶上二三百一套的白菜款,像這般重工的織造,放到幾家大店鋪,至少得大幾千了。
傅若年牽着她的手步入店内回廊,絲帛綢緞圍繞,令她應接不暇。
“喜歡哪套?”
傅若年問道。
林琅仔細端詳過每一件,幾乎看花了眼。
蓦然,一套挂在牆上的梧枝綠禮服映入眼簾,她頃刻間屏住了呼吸。
那一襲衣裙,仿佛是山河間最溫柔的畫卷,緩緩展開,如同晨露中鮮翠欲滴的荷葉,又似春風裡搖曳的草尖,豔而不俗,奪目而不刺眼,衣袂飄曳間,仿佛能聽見風中細語。禮服的質地是上好的絲綢,輕盈而柔軟,每一寸細密針腳,都宛若有生命般輕輕舞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