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茶幾的作用被詹磊發揮到極緻。陶翡咳嗽了幾聲，茶幾上多了一碗新熬的梨水；陶翡下班晚，茶幾上放了熱騰騰的飯菜；陶翡有加急工作，茶幾上擺了一沓泛着溫度的資料。“他做了很多我意料之外的事。中醫上的望聞問切，其實心情不一定要挂在臉上才能引起對方的注意，有兩個字，很多人都不喜歡聽，那就是‘自覺’。”

牆紙還是淺淺的綠色，但上面多了一層暗紋，摸上去有一種水波潋滟的觸感。陽光向内一灑，一個不經意間的角度，能夠清晰地辨認到上面的圖案，好像到了水霧彌漫的江南。

這是詹磊選的，他否決了陶翡的決定。

“這牆紙不錯吧？比你之前的那一種有情調多了。心理治療嘛，要講求環境的協調。太呆闆了，會讓人感到壓抑；太活潑了，又會讓人覺得不正經。人的構造很有意思，眼睛看到的、大腦想到的、嘴巴裡說出來的，很多時候都不在一個頻率上。哎，别提那些初中生就知道的生物知識，什麼視神經、腦神經，這些我比你們了解的太多了。我就覺得吧，人這種生物，真的很有意思。”

阚滌走到詹磊的身邊，也伸出手去觸摸牆紙上的暗紋。眼睛眨呀眨，紙上的那兩隻小鴨子竟在牆上遊動了起來。

阚滌趕緊眨了眨眼睛，牆紙上什麼都沒有。

“我知道陶翡喜歡牆紙，但我就喜歡大白牆。那麼多顔色，我就獨喜歡白色，我家裡的所有牆面都隻是刷了大白。她喜歡有暗紋的牆紙，說那是一種低調的美。我是外科醫生，看紅色看得多了，看五髒六腑的病變色也看得多了，看到厭看到怕，隻覺得白色是最好的，是近乎于原始的純色。我的眼睛常常又紅又腫，但包裡的眼藥水從來不會缺，陶翡會幫我準備。”

有一次，詹磊的眼睛疼得不行，睜也睜不開。陶翡突然跑過來，緊張地看着他，喃喃道：“你的眼睛？”她倒了一杯溫開水遞到詹磊的手裡，将其輕輕靠在椅背，又取來了眼藥水。

阚滌接過話來，輕輕說道：“算起來，你們相遇、相識、相知、相伴，已經有三十多年了……”

詹磊伸了手指頭，笑道：“到今年為止，三十七年了。時間真可怕，我倆并不是年齡很大的人，卻已經一起度過三十七年了。”

詹磊和陶翡的假期結束了，阚滌的診療室也重新開啟。時覓很喜歡這煥然一新的空間，來的時候會置身其中，桌子上是一杯碧螺春，裡面一定要放幾枚桂花，和着陽光的顔色，一齊飲下去。

阚滌立在診療室門口注視着閉目小憩的時覓，徒生時間靜止的錯覺。不知不覺，他們業已認識好多年了。風平浪靜的生活，少了一點驚心動魄。或許不是一件壞事，也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阚滌來了新的咨詢者。男的是剛剛結束出差直接趕過來的，女的則是下了班匆匆而至。時間已是晚間七點鐘，阚滌難得做了加班者，好似是要補上前幾日的空閑。

兩個人很平靜，仿佛事情與自己不相幹。阚滌不露聲色，心裡卻是着急下班，做了請的手勢，希望二人趕緊開金口。男的不是個急性子，微微察覺出阚滌的不耐煩，忙說他在家裡的監控裡看到妻子下班後不做飯不做家務，基本上就是休息、休息、再休息，他感到心酸且無奈。“我在外面出差奔波，她卻下班後什麼都不幹。”

女的說她也有抱怨：“我難得可以早下班，這麼熱的天，我放松一下嘛。正好他侄子也不在家，我不急着做飯。”

男的歪頭看着妻子：“有問題嗎？我的侄子來咱家，你不願意嗎？”

女的也歪頭瞧着丈夫：“我下班後休息一下，怎麼了？你不願意嗎？”

阚滌替他們回答：“對方的行為，你們各自都不願意，對嗎？”

兩人同時點頭：“不願意！”

丈夫說妻子不喜歡自己的侄子每周都來他們家：“我哥哥嫂子都在老家，是做小本生意的，不定時去外地進出貨、談客戶，孩子跟爺爺奶奶，學習方面顧不上。每年寒暑假、每個小假期、每周的雙休日，我侄子都會從老家過來，兩個小時的車程。我哥哥嫂子給我們錢，沒虧待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