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雖然不用上學,但對于有樂羽生來說卻有着需要前往的目的地,今天是天生目白的葬禮舉行的日子。
這是一個陰沉的上午,天空并沒有因為昨日之夜的褪去而明媚多少,有樂羽生坐上前往天生目家禮堂的車,短暫地閉上眼休息了一會。
天生目家族人口十分龐大,這源自于該家族祖上在本地一個世紀的人脈發展,且家族大多數家用的侍者都由旁支的後代擔任,所以出現問題的話問責起來非常方便。家族決策會議也并不是一言堂,而是由多個長輩一同發表意見共同競争。
以天生目家為首的幾個家族一同運營着灰色生意,互相打掩護,互相幫助以得利,也互相牽制。這個聯合組織的名字有樂羽生也知道,叫做白夜社。這裡每個孩子自出生起便會接觸到其父母所掌握的那一部分家族生意,在父母的培育下逐漸真正成為家族的一員并培養自己的勢力,以在長大後接手并擴張手中的權利。
而天生目白這樣失去父母的孩子實際上并不少,大多數會作為旁支被集中撫養并在高中畢業後為家族工作。她的父母在天生目家不是能夠參與決策的人物,所以在其死後關于原本二人手中權利的争奪也尤其難看。因為死的突然,二人雖然有心提前為孩子鋪路卻也沒有做足準備,一時令不少人鑽了空子,而天生目白也并沒有因為年齡而得到多少照顧和憐憫,從而養成了見了誰都保持警惕的性格。
當時的有樂千奈對此并不算一無所知,但她一開始并沒有打算參與其中,無論是落井下石還是拉她一把,她是在親自見過天生目白之後才與天生目清源會面促成這件事的。
車在天生目家族駐地大門前停下,有樂羽生下車,這裡她也來過幾次,通往葬禮用的禮堂的路她認識。與有樂家裡因家規而刻意保持的安靜不同,天生目家範圍很廣闊,每個人卻都不自覺地壓低聲音在說話,安靜的家族内每個角落裡都時刻在傳出竊竊私語。
天生目白的葬禮上來的人非常的少,大多數同學因為下意識想遠離□□的原因拒絕參與,而她在家族内相處比較密切的人也不多。有樂羽生站坐在靠邊上的位置看負責人按天生目家族的傳統做了法事,禮堂裡便安靜了下來。
周圍肅靜一片,木質長椅在微暗的光源下如同一具具等候人躺下的棺材,入口和角落處的安保人員身上帶刀,這也是天生目家族的傳統。
禮堂最靠中心,有一位身着黑色正裝的中年人站在靠前的位置,單單是矗立在那裡就讓禮堂顯得更為安靜,那正是天生目清源天生目白的養母。若是天生目白正常長大成人,她會在成人禮上為天生目白也準備一把刀。
有樂羽生與這位天生目家族議事堂成員不算熟悉,隻知道這是母親的好友,她沒有猶豫,準備上前打招呼。
“天生目阿姨,請節哀。”有樂羽生對她低頭緻禮,轉頭看着天生目白的遺照發呆。
“羽生?你來了也好,多待會吧。”天生目清源說,話裡聽出不情緒。
禮堂又安靜了下來,二人各懷心事看着遺照,遺照也靜靜看着二人。
“她說,她一直很害怕被放棄,但是完全看不出來吧,無論是在學校裡還是在各種社交活動中她都表現得如同堅強的人一樣。所以直到最後她親口告訴我之後我才發現。”有樂羽生說,“我必須承認我并沒有真正地重視我們的友誼,現在我很後悔。”
後悔不該隻用語言說明,但有樂羽生想讓天生目白聽見她的後悔。
“…是這樣啊。”天生目清源輕輕歎息,緊緊繃着的肩膀上卻似有千斤重,“我一直想要讓她能更好地生存下去,天生目家容不下一個吵鬧的孩子的,她一直以來都做的很好。我或許應該告訴她的,隻是,沒來得及。”
有樂羽生内心感到了同樣的悲傷,她欲言又止想說些什麼,但又不知道哪些能告訴對方。
“你自述給警察的那些消息,我看到了,這些話是她走之前和你說的吧?”天生目清源問。
“是的,我很抱歉。”有樂羽生點頭,并不意外對方能在新聞播送之前就知道消息。
“她的父母也好,她也好,死亡都是源自意外,但在白夜社中,意外或許也是必然的。”天生目清源沙啞的聲音藏着怒氣,“并不是真的有誰想要她們的命,隻是她們的命太輕,很輕易地就被搭在了别的東西上,我都知道。”
說着,她的頭微微地低下了,沒有再看天生目白的遺照,而是盯着那靈柩,深呼吸。她的這些話沒有另外一個可以訴說的對象了,于是有樂羽生認真地聽着,記着。
“我想讓那個孩子強大一點,重要一點,不要那麼輕易地被搭上,但是還是來不及。意外來的太快了,她還沒有辦法應對的。”她說,“意外總是這樣,讓我什麼都來不及做。”
她的背稍稍彎了,她常年行走于家族中參與各類生意上的決策,沒有人因她年紀大了便輕視她,哪怕她父母并不在了,也沒有與别人結為伴侶,就連收養天生目白也被人看作是因為與有樂千奈的商議結果。
有樂羽生看着她因疲憊而微微彎下的脊背,卻仿佛看見她也曾經這樣低下頭去聽年幼的天生目白說話,給出回應。
而聽着這些話,有樂羽生内心卻是越發堅定了起來,對那些人造魔物與幕後黑手勢力的恐懼在此時被更為龐大的情緒覆蓋。普通人有普通人行動的方式,而魔法少女也有自己行動的方式,有樂羽生心想,她不會再否認普通人的努力了,也想讓她們的努力得到回報。
“我不會放棄找出真兇。”有樂羽生放開緊握的拳頭。
“你母親禁止你接觸關于她的工作事務,這是因為她清楚她沒法真正完美地保護你。”天生目清源看着有樂羽生說,隔着黑紗的目光裡穿搭着些許警告的意味,“你尚且年幼,所能做的一切也不過是打掃池塘水面上的落葉而已。”
“我不會放棄的,不過我會盡可能不給母親她找麻煩的。”有樂羽生微笑着說。
天生目清源沒有再說話了,她看着樂羽生,就像是在看别的什麼人,眼裡有懷念和惋惜,最後她轉過頭去,繼續對着天生目白的遺像沉思。
“那就去吧,做好準備再去。”她說,“家族内部的事情我會妥善處理,若是你找到了一個答複,那就回來告訴我,我會帶着給她準備的刀過去的。”
再在禮堂裡呆了一會後,有樂羽生告别天生目清源離開了天生目家,她看見一些人在禮堂外的小樹林裡站着,有的抽着煙有的隻是對着禮堂發呆,她沒有打招呼,直接離開了。
“這樣看來我的推理毫無差錯,無愧于艾克裡普小姐的酬金。”啟明星在電話那頭自信十足地下了結論。
幾人分開之後,艾克裡普并沒有忘記還要給啟明星這位偵探一個交代的事情,聯合關于幕後兇手的讨論,森山寺未央決定直接打電話聯系對方。
“您真是明察秋毫啊啟明星偵探!”森山寺未央毫不猶豫地持續誇贊對方。
“明察秋毫隻是偵探的基礎,一個好的偵探要做到在洞悉真相的同時預知到下一步的進展。”啟明星笃定地說,“不過有樂小姐居然敢于面對那位顧問的憤怒,真是勇氣可嘉。”
這樣說着,森山寺未央都對有樂千奈提前感到了害怕,以及好奇。
“我們準備直接去問西西路老師這麼做的原因,您有什麼意見嗎?”森山寺未央虛心求救。
“你們想從她口裡知道她為何這麼做?那就得做好大失所望的準備了,她大概率不會回答你什麼有用的東西。”啟明星确信地說,“我調查了這位助教的入職信息,她本不符合入職條件,想必這背後也有其它推手。”
“這也是因為幕後黑手的存在嗎?”森山寺未央思索着。
“一部分,不過溝通是不可缺少的一環,請注意安全,她會等着你們的。”啟明星說。
“這樣嗎?不過為什麼西西路要用這樣的方式呢?”森山寺未央不解,“隻是單純為了栽贓嗎?”
就森山寺未央的推測,她不認為這種栽贓能奏效。
“若是以之前的情況為前提,栽贓的效果應該從計劃定下的一開始就被降為最低預期了。而且我認為各位不必對幕後黑手的道德持有如此樂觀的判斷,天生目白的死并不是什麼重大代價,至少對我認識的一些相似人來說是這樣。”啟明星說。
這句話讓森山寺未央沉默了下來,就人體實驗而言,她确實能看出幕後黑手并不珍視人命。但那些人造魔物與曾經見過面的同學難以重合定位,她感到矛盾又荒謬。
“所以,我推測其目标是試探,試探秘密,試探想法,試探存在。”啟明星說,“就我的調查結果顯示,這種試探從許久以前就存在過了,不過這就涉及我的其它工作方面信息,這裡不方便透露。”
“試探羽生的雙親,或者試探我們嗎?”森山寺未央若有所思。
“森山寺小姐明察,遺憾地告知您,您并非其目标。”
“我?隻有我确定不是嗎?”森山寺未央不明所以。
“相反,是不需要确定。就我的獵犬勉強能辨認出的相關線索得到的信息,确認表上您的名字後方已經打上了勾,請小心些吧。”啟明星嚴肅地說。
“我嗎?”森山寺未央一瞬間想起了什麼,不可置信地問,“難道說我——”
她的質疑卡在了喉嚨裡。
“具體細節就不包含在我能參與的調查範圍内了,真是遺憾。”啟明星歎氣,“但你們應該也清楚目标所試探的目标是什麼,沒錯吧。”
“是的,我們知道。”森山寺未央明白啟明星也清楚。
“那麼在這個基礎上,讓我公開我的調查結果吧。”啟明星的語氣輕松了起來,像是正在拆開零食的包裝袋。
“Evo西部市區總部内部存在一支直屬于CEO的特别行動部門,前綴職能稱呼是‘天使’,與這家公司的業務相比真是奇妙的稱呼選擇呢。”啟明星抑揚頓挫地說,“聯系前置信息,那些人體實驗的目的似乎就是為了得到異于常人的怪物的助力。但就我可靠朋友的言論,那些工作人員至少從外表來看是與人類相似的,但表象之下的真實就不得而知了。”
“天使?”森山寺未央念叨着這個讓她感到有些尴尬的稱号,“如果是能用特殊能力,又與人類有相似的外表,那不就和我們差不多嘛!”
而這樣的存在在城市中,甚至為正在實行人體實驗的公司效力,這一結論令森山寺未央感到毛骨悚然。
“沒錯,但那些野獸僅是作為副産物的一次性道具,天使們更加珍貴,并且有完整的管理系統和方式。”啟明星肯定地說,“所以請多加防範吧,那些天使的實力并非武裝人員小隊能比拟的。”
“好的!”森山寺未央認真地回複道。
“後續調查相關,如果你們在詢問那位西西路女士之後還想要一些答案的話,請去附帶的那個地址調查一番吧,那是她在進入日之森之前的個人居所。”啟明星的聲音放松了一些。
“好,不過您就這樣确認西西路老師什麼都不會說嗎?您見過她?”森山寺未央感到疑惑。
“有一面之緣,但她一副被短暫放出籠子的樣子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現在再開始看向她已經來不及啦。”啟明星笑着說。
“西西路老師她,”森山寺未央感到有些郁悶,“在遇到我們之前發生的事情已經沒法去改變了,但我果然還是希望能和她聊聊。”
就森山寺未央對那位助教老師的觀察而言,那并不是一個品行多壞的人。
“并非無法理解,祝您好運。”啟明星說。
“啟偵探對于幕後黑手對我們的試探,以及試探之後的做法有什麼頭緒嗎?”森山寺未央又問道。
“在我看來,那位毫無疑問對你們有着極強的針對性,不如說有些太強了,有時我都覺得我的調查實際上是在沿着鋪好的路在走。不過我也有我的方針,身為偵探不能去懷疑自己調查出來的真相。”啟明星難得語氣有些失落。
“那些人了解我們,又不知道我們,這很奇怪,像是先一步認識了橘子果肉卻分不清橘子和橙子的區别。”森山寺未央說。
“絕妙的比喻,但我偶爾會有一種直覺,無論是幕後黑手,天使,亦或者你我,在冥冥之中都在遵循一些被既定好的規則,若是想找出真相,那麼這些規則便是必經之路。”啟明星的語氣又輕快了起來。
“規則是指,”森山寺未央有了一些猜想,“關于那些怪物?”
“一切,一切的一切,那一定是某些遊離于常理之外的規則,有着自己的一套運行規律,它偶爾展現出的一角’1+1=3‘就足以令邏輯崩潰,留下無窮後患,吸引無數貪婪者,但卻又無法真的幹涉人類社會,真是迷人啊!”啟明星的語氣中爆發了極大的熱枕,那不經意間露出神秘的一角對她來說有着緻命的吸引力。
森山寺未央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非常好奇啟明星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抱歉,失禮了。”啟明星回過神來,“總之請多加注意個人安全問題。在這方面我也算是自身難保了,難以給各位提供幫助和建議。”
“到底是為什麼,”森山寺未央疑惑極了,“那些人到底是怎麼知道試探的結果是否是正确的呢?”
“閱讀委托溝通郵件時,我偶爾會覺得雇主實際上在安排我的調查方向,這是很詭異的,調查方向如樹枝分叉,隻有細小的一支是通往真相的,而我的雇主則好像提前知道了哪些枝桠通向錯誤的路,提前告知了我不要走那裡。”啟明星說到這裡語氣冰冷,“所以在這個問題上我難以給出答案,我沒有知道這個的權限。”
森山寺未央想了想,如果自己做事的時候一直被人指手畫腳,即使是指正,那也确實有夠煩人的。
“謝謝啦,啟明星偵探,下次請一定讓我親自接待您!”森山寺未央沒有放棄親眼見識一下這位現代大偵探。
“那我可就充滿期待地等候那個機會了!”啟明星笑着說。
電話挂斷後,森山寺未央将手機屏幕切回聊天群,破碎的畫面将内容分成幾塊,她想了想,将方才的聊天内容發送到群裡。
“總而言之,我們周一的行動要小心,如果沒有從西西路老師那裡得到結果的話就去這個地址看看。”犬山曉總結說。
“偵探小姐說的話很有深意呢,不過我還是覺得如果我們能當面聊一下的話溝通會更加清晰有效一些。”有樂羽生若有所思。
“其實總體來說,我們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保證現在和以後的人身安全,為此我們才需要找到幕後黑手,才需要事先了解對方想做的事情來做好準備。雖然說敵人在暗我們在明,但我們還是有足夠的方法應對的。”森山寺未央自信地說。
“沒錯,這件事情并不算難,重在因時間而堆積的複雜性。快速解決可能并不實際,但事情總會有解決的那一天的!”艾克裡普說。
“真希望這件事能盡快結束,快要期中考了,而且我們如果再鬧出什麼事情可能會被老師約談。”犬山曉非常擔心這件事。
“好!主動出擊吧!為了在期中考取得好成績!”有樂羽生振奮地說。
“我倒是希望是為了更宏偉的目标啦。”森山寺未央說。
“那就為了我們自己吧!”艾克裡普說。
“好!為了我們的樂隊一起加油吧!”犬山曉說。
森山寺未央笑着放下了手機,卻又因為自己方才的猜想而垂下了嘴角。
沒關系的,她心想,這件事已經過去很久了,錯誤都被她親手修複了。即使有人想要将其挖掘出來并加以利用,她絕對會想辦法阻止。
這件事并不是其它,正是森山寺未央成為魔法少女的原因,她是因為自己的姐姐而選擇成為的魔法少女,有這個原因在,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後悔或者讓魔法失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