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之森當老師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若是說有誰能,而且願意為她回答這個問題,那西西路想來想去也就隻有她自己了。于是,在真正作為老師入學之前她确實是毫無準備的,對校園生活也好,對自己的目标也好,對自己的未來也好。
但是沒關系,西西路在整理自己外套時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想着,她從不需要準備這些。
好在數學是她擅長的學科,她從曾經還作為受試者的時候就與醫護人員溝通過學習來獲取更高的個人能力的必要性,沒有人阻止她學習,那麼,這樣做就好。
從出生到12歲,從25歲到28歲,大概15年左右的生長時間裡,她對人類發展至今所研究出來的符号系統和邏輯推理有了大概的了解,這種語言去繁化簡,隻留下最簡單的關系和結構,對她而言反而比這個世界的表面現象更有意思些。
西西路的數學學習生涯并沒有一個好的老師,這也是她自豪的一點,因為天才無人可教,于是她認為自己毫無疑問是個靠自學就能理解知識的天才,不需要提點或者梳理,她隻需要看着,就能理解。
但若是讓她作為老師去教些無知的小孩子就有些強人所難了,甚至,她的真實年齡實際上和她們都差不多,這樣的情況讓西西路感到無所适從又麻煩。可既然她獲得了這樣的任務,甚至因為這個任務而獲得了自己存在的價值和名字,那麼她就這樣做就好。
教學行為比她想象中的更加無聊一些,雖然隻是助教,但她要做的事情比起普通教師來說并沒有少到那裡去,至少西西路自己是這樣想的。
“所以,我必須要一步步解釋怎麼得到那個數字的?這不是明擺着的嗎?這還要教?”第一節課結束的西西路在回辦公室的路上不斷懷疑着這群私校學生的智商。她知道這所學校的學費遠超該地區的家庭教育支出平均線,這讓她更為倨傲,那些被家庭托付希望與資源的學生們還不如她呢,西西路想到這裡總會得意地笑起來。
“明擺着也得有人指出才能被發現,西西路老師。”古河夢久的聲音出現在她左後方,将她之前的抱怨聽了個一清二楚。
這個人也是,沒人和我說過同事居然還能是如此麻煩的存在啊,為什麼要在課後時間搭話,擔心教學進度嗎?西西路整理好表情迅速回過頭。
“哎呀,這不是古河老師嗎?”西西路覺得自己的表情一定是不好看的,“讨厭啦怎麼這麼靜悄悄地跟在别人後面呢?”
“不是跟着,老師的辦公室都在這個方向,我也要回辦公室。”古河夢久的表情不變,“你剛才說的話态度很成問題啊,你是怎麼通過教師資格證的?”
當然是沒有通過,這個學校從地産到人員被控制的還不夠徹底嗎?西西路在心中這樣說。
“筆試和實操果然不太一樣啊哈哈,沒想到真實的校園生活是這樣的呢。”西西路笑着說。
“…這也确實。”古河夢久歎了口氣,“我不該這樣說一個新老師的,抱歉。”
西西路為這聲道歉驚訝到,她從沒想過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如此願意積口德。
“不,不,沒關系,我。”她說話都結巴了起來,那句道歉太燙了,她雙手來回抛以尋找一個合适的接手方式。
“我會一直看着你的,還有,作業不可以隻批對錯,要圈出學生哪個步驟錯了,知道嗎?”古河夢久說,畢竟助教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批改作業。
“…好吧。”西西路深深地歎了口氣,按下心中對說教的不滿,她不認為自己會因為古河夢久說的幾句話就改變。她的人生早就不需要一個導師了,她靠自己也成長為了這幅模樣不是嗎?
不過為了目标,西西路還是打算假裝一下自己是個好老師的,她一想到要面對那種抄都能抄錯的作業就頭疼,她當年可是學會了之後就沒出過錯的,對吧?
細緻批改作業的過程比她想象中的還要痛苦,就和這段注定不會長久的教學生涯一樣。但在達成任務目标之前她都必須忍耐,沒錯,必須忍耐。
真的必須忍耐嗎?西西路想着那些基礎性的錯誤,内心煎熬。
“西西路老師?”
“聽得見嗎?你在想什麼?”
“亞貝琉西西路!”
帶着情緒化斥責的人工合成聲音讓西西路一下子回過神來,背也挺直了。
“抱歉!”她迅速道歉,“剛才我在想學校裡的事情。”
“你又在找理由,你總是有找不完的理由。”視頻通話對面的人用電子音冷笑了一聲,“不過這也是你的優點,和你被選擇的原因了吧。”
“是的。”西西路反而自豪了起來。
和她使用電子音進行視頻通話的人姑且算是她的同事組長,對方使用電子音并非是為了隐秘,而是單純的覺得西西路不配讓她開口說話而已。這個“不配”的範圍包括公司裡除了老闆和教練以外的所有人,所以西西路并沒有為此生氣。
而且生氣了又能如何呢?西西路不覺得自己能如何。她有自知之明,除了一些特殊之處以外,她并沒有能與這些人對話的資本,甚至比起她本身的特殊之處,她能被選擇的更大原因更像是運氣所緻。
“我收到你發過來的報告了。”電子音說,“這方面我沒有可以指責你的地方,繼續加把勁吧。不過你不需要觀察所有人,隻有特殊個體需要,知道了嗎?”
“…是的。”西西路心想當時說要全面觀察的人不也是你嗎?
“不過現在來看,你距離目标時間也不遠了,在那之後不出意外的話我會接受你的所有物吧。”電子音頓了一下,問道,“你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嗎?”
“不,沒有了。”西西路的表情真摯地說,“我很榮幸。”
“當然如此!”電子音情緒化地笑了一番,“大家都會等待你的回歸的,西西路。”
說完後,通話結束。西西路繼續批改作業,一邊在心裡盤算自己要做的事情。
真的該那樣做嗎?西西路看着手裡的字迹,這個學生之前還會犯基礎性錯誤,在她明裡暗裡嘲諷了幾次之後,這次上交的作業中數字沒有再出錯。雖然後面她自己也被古河夢久罵了一頓就是了。
這個孩子都能做出如此之大的改變,人類大多相同,那她真的應該那樣做嗎?為了一個她無從知曉也注定不會看到結尾的目标,抹殺一個學生變好或變壞的可能性。她真的應該這樣做嗎?目的是什麼?意義是什麼?
她活着的這15年,究竟是為了什麼?
停頓隻有一瞬間,西西路繼續批改作業,她不需要思考的,隻要那樣做就好。
“這些批注我也有看,你做得不錯,成長了許多。”古河夢久看着批注誇贊了西西路一番。
“…應該的。”西西路感受複雜,她一方面對于誇贊感到開心,另一方面卻是不屑與不服氣的。這些不過是她假裝出來的,她果然是天才!古河夢久難道以為她誇兩句自己就能做出更多的改變嗎?不可能的啦!
或許是表情太奇怪了,古河夢久看着西西路皺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