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人來人往,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鼻腔,病床上高燒還未褪去的少年手背上紮着針頭,點滴順着吊瓶連接的管子進入靜脈。他們在病房裡,夏油傑沉默地靠在牆邊,門外,安室透手裡拿着屬于白倉望的手機,正在和另一頭的男人通話。
白倉望的手機鎖屏當然是有密碼的,但這難不倒安室透。
“……是的,事情就是這樣,織田先生,我們已經送他到醫院裡了。”
挂掉電話,金發的男人走入病房,他對夏油傑說:“他的監護人在趕回來路上,需要我們暫時照顧一下小望,你要是有事的話可以先回去。”
夏油傑靜靜地看着他,半晌,在安室透覺得他們之間沉默得有些讓人不适時,才說:“不麻煩你了,我留下來吧。”
他随意地拉開了室内的折疊椅,靠在病床邊長腿一邁坐下,低頭打開手機刷了起來。
既然這位同班同學打算留下來照顧,安室透也沒想再把他催回去。有人在醫院裡看護着,過一段時間白倉望的監護人也會趕來,這樣看來他似乎也沒有必要一直留在這裡。
把白倉望的手機放在床頭櫃上,他說:“護士一會兒還會過來,有什麼你就按呼叫鈴。”
“知道了。”
離開醫院時,屋外紛紛揚揚的大雪已經變得稀少了。打着傘,安室透邁入雪中。
這僅是他偶然突發的好心,對待不算很熟悉的少年,做到這一步他也算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單獨一人的病房關上門,便阻擋了走廊外随時可能出現的他人的窺視。
夏油傑坐在白倉望的病床邊,在安室透離開後的五分鐘,他站起身,在窗邊确認了樓下黑皮膚金發的男人已經走遠,才重新回到病床邊。
他把書包随手放在地上,内裡空了大半的包并沒有裝什麼别的東西,他今天也沒有像安室透以為的打算拿什麼東西給同學,穿了一套制服還帶着書包來,純粹是因為今天要找白倉望回學校辦點事情。
畢竟白倉望是學生會長。
兩人平時交流不算多,但白倉望體弱容易生病的體質他還是知道的。但盡管是他也沒料到,前一天還特地約好了時間的人當天就倒下了。
“可真會挑時間生病。”
趁着沒有人在,他打開了手機的相機功能,對準了病床上的人拍了不少照片,發送給他們的老師。
夏油傑:這是白倉。
老師:……懂了。
跟老師請了假,收起了手機,他在病床邊站了一會兒,除了兩人和醫院裡的基礎設施以外,這裡什麼都沒有,病房裡本來就純白得幹淨……但不應該是這麼幹淨。
夏油傑安靜地回想着,從昨天白天到現在,整個米花町都幹淨得他有些不适應。昨天他沒怎麼出門,還沒有特别的感受,今天從白倉望家一路抵達醫院,進入到本應該在生離死别中情緒濃重的醫院時,這份特殊感才強烈地讓他意識到不對勁。
從小時候到現在,夏油傑都能看到一些不同尋常的存在,自從小時候發現别人都看不見那些長相稀奇古怪的東西後,他就把這些都藏在心裡,當做一個秘密,也适應了它們出現在生活中,甚至掌握了一些控制、祛除這些存在的方法。
在暗地裡驅除着這些怪異的存在,慢慢地,他也有些隐秘的驕傲——這是僅有他能察覺到的威脅。在這些普通人命懸一線的時候,他會出手保護這些普通人。
所以,往常都能看見的東西一下子看不見了,不管怎麼說都很讓人警惕。
這份警惕在他見到安室透時達到了頂峰,盡管青年态度友好,但他有一種敏銳的感覺,覺得這位青年似乎藏着很多秘密。因此,明明知道白倉望的家在哪裡,他卻以找路為借口對安室透簡單地交流。沒想到的是,路上遇到的安室透居然也認識白倉望,這倒是沒有聽白倉望說過。
總之,在交流中摸清楚了這人态度友善,又應該跟自己的生活沒什麼關系不會影響自己的生活,就把注意力移開了,同時把人趕走了。
醫院可是高危場所,看不見那些怪異後,夏油傑面上沒什麼表情,心裡卻總是處處提高着警惕。他不清楚是自己看不見還是它們都消失了,總之,夏油傑暫時還不希望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莫名其妙又生病進了醫院的白倉望發生意外失去生命——不僅是他心中莫名的保護他人的使命感,還是因為兩人是今天還見了面的熟人,要是一轉眼就出事,也太挑釁他的能力了。
雪越來越小,逐漸停了。12月的氣溫越來越走低,每一場雨和雪都能讓陽光帶來的暖意被驅散得幹幹淨淨,像是這片土地從沒存在過溫暖。
拿起了遙控器,夏油傑将空調調高了一點。把棉簽棉絮取下,用木棍沾濕了水,輕輕按壓在長期缺水的略微幹裂的唇上,看着肉眼可見變得濕潤的唇瓣,他莫名感受到了成就感。
室内開了空調,維持着室溫,溫暖的溫度帶來舒适安心,病床上的人呼吸平緩,想來在夢中應該沒有病痛的折磨。時間一點一滴地流走,夏油傑坐在椅子上,手中的筆記本也翻了不少頁數。